飘有点想给章子怡道歉。
之前写《上阳赋》说她演少女太勉强，太浪费。
但后来刷了一下TVB新剧《陀枪师姐2021》，才发现什么才是最高境界的晚节不保：
已经50岁的宣萱，演绎了一个让人眉头皱得揉不开的职场傻白甜。
被色狼非礼，她四肢僵直，化身尖叫鸡。
被罪犯挟持，她吓得五官全挤到一起，每条皱纹里都是少女惊恐。
被炸弹炸飞，她一边喊痛，一边……对警官发花痴。
你敢相信，宣萱演的是一名女警吗？
毫无意外，这又是一个口碑IP被搞砸的惨剧。
飘很可惜。
若TVB曾是影视圈的一顶皇冠，《陀枪师姐》系列称得上是皇冠上一枚无法忽视的宝石。
作为一部优秀的女性成长剧，其独特的价值与内核在多年后仍未黯淡。
狗尾续貂的烂，飘懒得细说。
倒是趁着这个契机，很适合来聊聊23年前的这部女性佳作。
《陀枪师姐》
下文简称《陀枪》
先为没刷过剧的小伙伴们破个题：啥叫“陀枪师姐”？
简单来说，就是配枪女警的意思。
更具体来说，“陀枪师姐”实际是香港警界在90年代的一个项目，意在完善女警的配枪制度，吸纳更多的女性警员。
《陀枪》的故事，便在这一时代背景下上演。
但在同题材影视剧中，诞生于1998年的《陀枪师姐》其实称不上先驱。
早从1988年的电影《霸王花》开始，港片长达几十年的警花热就已经开始了。
来源|《霸王花》
但，何以被奉为经典？
飘觉得，根本上在于一点——《陀枪》是一部非典型的女性剧。
先看剧集的基本设定。
女主一号陈三元（滕丽名 饰），警队的新人，妥妥的热血少女一枚。
空有一身蛮劲儿，办事却从不过脑。
当巡逻警时多管闲事抓嫌犯，没抓到不说，还引发了街头枪战。
但因为追捕的人恰好是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三元阴差阳错被调到重案组协助。
由此她遇上了混蛋上司程峰，也开始了痛苦的打工生涯。
二号女主娥姐（关咏荷 饰），则是警队里一位成日摸鱼的文职。
人生梦想是少干活多赚钱，在看似美满的家庭里维持她的小幸福。
然鹅，同样脑子不大灵光的她却陷入与上司的绯闻，为避嫌遭发配巡街。
从街头开始，她与之前碰到的“公车色狼”陈小生（实则是资深督察）屡屡相遇，且一见就打。
两对CP以TVB惯用的“误会相恋”模式汇合完毕，故事便开始了。
《陀枪》的外壳，仍是TVB典型的爱情+职场主题，并不新鲜。
双女主成长线交织成的情节，更不稀奇，光是被飘点名批评过的都不止一打。
但若只看到这些表象，未免又小瞧了它。
作为一部不可多得的女性成长剧，《陀枪》自有其独特之处。
在人物设定上，就不打寻常牌——两位女主，都平庸得毫无任何光环可言。
娥姐在如今看来，和“独立”二字毫不沾边。
在岗是副业警员，主业划水，除了会搞人际关系，没什么优点。
在家庭里依赖渣男老公，自理能力约等于无。
讲真，干得出用水给电器灭火这事儿，能活这么大都算奇迹吧。
走的是身为咸鱼，却怀抱翻身之梦的路数？
可惜，咱娥姐的事业初心，就只是为了赚钱及公务员福利。
更可怕的，是一颗24K纯·恋爱脑。
近视度数再高的人都能看出，娥姐丈夫不老实。
娥姐却偏得等到老公拿回一纸离婚协议才开始崩溃。
而且就算被绿、被甩。
渣男只要服个软、卖个惨，又会毫无原则地把瘟神重新请进门。
这种人设在一众国剧女主中，是那么格格不入。
别的不说，光是中年带娃+生活不独立这两点，就足以让那些大女主剧的幕后编剧直摇头——她哪里还有“成长”的空间？
娥姐是这样，陈三元也好不到哪里去。
报效人民的志向，倒是从小就有。
可惜一开始有勇无谋，智慧之外更多的是虎和火爆。
追凶我们都看过，但跳楼追凶这种操作，也就这位姐干得出来了。
另一方面，她的假小子性格，与现今女主剧所鼓吹的“有颜有才独立女性”设定也大相径庭。
“陀枪师姐”的设立，对历来由男性主导的警界而言，本是开天辟地式的变革。
但这部剧，却是借两个缺点多得像筛子的主角去呈现。
这恰恰是《陀枪》的高明之处——敢于正视人的平凡，已是难得的自解。
通过勾画两位两个普通女性的人生轨迹，讲述大时代里小人物的斗争。
《陀枪》是一部真正有现实意义的女性成长剧。
成长，是女性剧永恒的母题。
如何呈现这一母题，则导致了同一题材作品天差地别的效果。
多数平庸的女性剧中，成长只是手段，只是为了把女主送往最终的成功与逆袭。
《完美关系》中的江达琳（佟丽娅 饰）接下父亲的商业大厦时，便注定会凤凰涅槃。
《谈判官》的童薇（杨幂 饰）一出场，就已经是业界的传奇。
但，“成长”更是过程，而不只是结果。
爽剧虽香，却也在忽略普遍的渺小个体。
命中注定的成功，我们早看惯了。
有多少影视作品，会和特立独行的《陀枪》一般，去呈现普通人的艰辛？
陈三元的成长，是主动出击——她想用自己的成绩堵住所有人的反对和质疑声。
显性的反对，来自职场和家庭。
惹了祸自然要挨骂，但程峰在批评她时连名字都不叫，一串警号就算称呼，连基本的尊严都没留给三元。
更令人泄气的，是过度保护自己的老妈二妹。
在三元遭受职场打击后，二妹第一反应不是安慰，反倒是以断绝关系逼她辞职。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作为一个女性，能把警察这份工作干好。
而隐形的质疑，则来自每一处细节。
第一次巡逻，就有老警员善意地与她寒暄，配枪对女生而言又沉又没用。
三元利落地怼了回去，但却无法改变一个社会现实——没有人期待一把枪在女警手里能派上用处。
而这一质疑，则成为了二十多年来《陀枪》系列的根本立足点。
而娥姐的成长史，更多则是被动而为。
她起点低、性格拧巴，本身更没什么追求。
一路推着她前进的不是志向，而是不安全感。
与渣男离婚后独自拉扯孩子的无力，是她迈向陀枪师姐的根本契机。
后来虽将警察确立为了人生的抱负，但奋斗的理由，也始终离不开金钱二字。
她并非全无理想，而是生活让她不得不在理想之前，先考虑实际。
两人遭遇的，除了具体的困难，还有宏观的东西——刻板印象、意识形态、经济问题……
这将大时代里小人物的无力感，烘托得到位。
相较而言，现如今的女性剧的编剧们，实在深谙投机取巧之道。
要想让女主角光芒万丈、飞跃成仙，二话不说先设置人为障碍。
糟糕的双亲、出轨的渣男、变态的上司、不讲武德的对家……
如同开发游戏一样，一个个BOSS被放置在不同关卡里。
之后需要做的，便是给女主配个外挂，任她去打怪升级就好了。
只是，如果职场女性面对的困难，仅仅一个个被设定好的具体对象。
那能难到哪里去？
来源|《流金岁月》
外在的社会结构，内在的难以克服的人性弱点。
这些接近无解的问题，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
因此，反倒是在普通人的身上，我们才能看到更具普世性的坚韧与不馁。
三元的鲁莽固执，固然惹了不少麻烦。
却也因为固执，她会在深夜孤身去到杀人犯家里，搜寻或许早被销毁的罪证。
最终，凭一丝没被任何人察觉的血渍，破了一桩悬案。
而娥姐，虽性情软弱天真，被渣男PUA还不自知。
但在经历着离婚的剧痛之时，仍为生计坚持在工作一线。
当全警队被困装了定时炸弹的仓库中。
她也能克服心理障碍，举起十多年来从未开过的枪击碎门锁，救众人于危难。
这种与自己的平庸相抗争，最终发掘出自己更多可能性的奋斗历程。
才是我等普通人能共情的故事。
但，饶是《陀枪》第一部再精彩，这一IP却依旧没能逃过崩塌的命运。
且，这一趋势早在人间灾难《陀枪师姐2021》之前，就已经显现。
自陈三元打响香港警花的第一枪，《陀枪》面世已经足有23年。
多年来，似乎只见女性剧下限的一再突破，却鲜少再见对众生相的准确描摹。
甚至于《陀枪》本身，也未能免俗。
自第二部起，这部剧面临的核心问题变得尤为险峻——成长的问题解决了，那成长之后呢？
可惜的是，编剧选择了用港式狗血，去把经典泼洒得面目全非。
每季给小生写一个新女友的编剧辛苦了
第一部已完成了人物转变的娥姐，到第二部突然又变得优柔寡断。
在编剧笔下，她要反复拒绝小生的求婚以延长戏剧冲突，却使感情线扯淡得不止一星半点。
太扯了怎么办？
好说，编剧立刻给娥姐安排多一个的追求者，写几集疑似罹患艾滋，再来几集小生见异思迁，迷上绿茶无法自拔。
剧集长度也从第一部的20集，放长线成三、四十集。
感情线愈发冗长虐心，变成一根令人喘不过气的上吊绳。
如此看来，关咏荷在第二部离开《陀枪》系列，完全是明智之举。
不信你看，坚持了五季的老卡司陈三元是什么下场——夫妻吵架、婆媳不睦，现在看来都不是大事。
自第二部起，她接连经历了被强奸、丈夫出轨、儿子被杀、女儿被绑以及丈夫失踪十余年等悲剧。
骂一句编剧傻x，不过分吧？
但，《陀枪》的几部续集虽走向愈发怪异。
好歹还是在一以贯之的框架内发挥，对正义的追求、对女性独立母题的回应。
这些依旧未变。
而，打着“爷青回”旗号的《陀枪师姐2021》，却是把反智贯彻到底。
50岁的宣萱出演傻白甜尚不算最大的槽点。
最根本的破案主题，也低能到难以忍受。
一桩悬置两年的灵异案件，整个警队都找不到突破口。
女主一边打火锅一边开脑洞：找不到疑犯，可能只是搬走了呢？
居然就把案被破了……
《陀枪》从续集开始，经历了灌水、狗血、虐主角等一系列迷惑操作后。
终于在今年与一众国产“大女主剧”站到了同一台阶——傻白甜的女孩子，运气不会太差。
《陀枪》系列最早的主题曲《女人本色》，在90年代发出了掷地有声的宣言。
这些词句，至今看来仍在鼓舞人心。
“不修饰 显真的本性
不必虚惊 先生请冷静
告诉你女人已起革命”
反观《陀枪师姐2021》的主题曲，令人满脸问号的填词，反映的却是经典IP的破败和颓势。
“但我为抱紧你
就算这世界我都可以舍弃
明明天空独自撑得起
但我依恋你双臂”
五部《陀枪》的衰败史，反映的是女性题材剧的衰败史。
飘喜欢最早的两季《陀枪》，不仅在于它们对女性题材的挖掘足够深刻。
更在于，这两季剧集在描绘个体的成功之外，更映照了女性集体的命运。
《陀枪1》中有一个经典案子，是专属于两位女主角的——双姝智擒杀人犯案。
某村村长的儿子涉嫌杀人，一行人到村长家查案，两位女主却遭受了辱骂。
一通不堪入耳的辱骂，将当时香港女性的地位，呈现得淋漓尽致。
但最终，是两位女主角凭智慧和身手制服了罪犯，将其绳之以法。
也狠狠给了代表着封建父权思想的村长一个巴掌。
但，在压倒性的结构面前，女性的高光往往只能是流星闪过。
更现实的结局，是觉醒的娥姐依旧离开了工作一线，远嫁国外。
而曾经满怀抱负的三元，在击败所有蔑视的眼光后，自己走入家庭，成为了一名相夫教子的师奶。
冷知识：《陀枪》中三元开的第一枪，在剧中也被设定为香港女警历史上的第一枪。
而，这一枪实际上直到2018年才在现实中打响。
遗憾，但很真实。
真实的，是我们都在和自己的平庸抗争。
更真实的，是绝大多数人在抗争过后，依旧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