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無人煙,物資匱乏,孤身一人......在這樣艱險困頓,看不到前路曙光的環境下,你能生存多久?又會是什么支撐着你一路走下去?
在電影行業逐漸回暖,各種類型的影片如雨後春筍般紛紛“冒頭”的時候,一部深入無垠荒漠,書寫愛與生命的女性冒險題材電影《荒原》,以一種朴素卻又暗藏光芒的姿態,闖入人們的視野之中。而片中通過大量獨角戲,向觀眾傳遞出希望與力量的任素汐,也得到了又一次“實力派”的認定與褒獎。
從《驢得水》中敢於抗爭、追求自由的張一曼,到《無名之輩》中高位截癱但對生活重燃熱情的馬嘉旗,再到《我在他鄉挺好的》《親愛的小孩》等一系列作品中多元化的角色,任素汐始終展現着她作為演員的不同風貌。而此次《荒原》中歷經磨難,卻又格外堅韌溫暖的叢林,也如同被挖掘的寶藏一樣,展露出她耀眼奪目的另一側面。
雖然題材並不熱門,雖然拍攝過程極盡艱辛,但是能讓小眾電影擁有展示的“舞台”,能得到觀眾的認可和喜愛,還能經歷一次橫跨荒野的極限人生,任素汐表示,“作為演員,一輩子能有這樣一次體驗,值了。”
執念的「煉化」
為什么會選擇出演《荒原》?這似乎是任素汐在接受采訪時被問到最多的問題。
沒有大制作,沒有華麗的主創陣容,甚至連題材也相當小眾,在近期重新復蘇、競爭日漸恢復激烈的電影市場中,這樣一部作品看起來並不占優勢。但是對於任素汐來說,這些市場導向的因素從來都不是她挑選劇本的首要標准,最關鍵的還是作品本身能否打動她。
不同於任素汐所展現出的直爽與開朗,《127小時》《活埋》《星際穿越》《墜落》等一系列帶有沉重末日氣息,講述獨自一人、絕境求生故事的影片,恰巧是她日常偏愛,但又難得能接觸的類型。所以《荒原》看似冷門的題材,實則卻是最先吸引到任素汐的。
不僅如此,在過往的采訪中,任素汐曾不止一次提到過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那部影片圍繞主人公所展開的深度挖掘,對於他如何面對困境、走出困境的描摹與呈現,深深觸動了任素汐,身為演員的她對這樣的作品和角色產生了強烈的渴求之心。而這一次的電影《荒原》,給了她達成自己心願的機會。
“《荒原》看似是在講一個人求生的故事,但實際上它內核展現的是愛與親情,是一個人與自我的和解。我特別喜歡的一部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講的就是這樣一個故事,我在《荒原》的人物和劇情里,看到了它的影子,所以很想嘗試下這個角色。”
這場1人,7天,200公里的徒步之行,是她作為叢林所經歷的一次荒野求生冒險,但同時也是一段人生執念煉化與釋懷的旅程。有時候,人們往往會被心中的執念困住,然後將內心的糾結外化出來施加給別人,就如同影片中的叢林一樣。沒能與父親一起生活,甚至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這份遺憾讓她執着地踏尋無人區,更在內心深處對沒能阻攔父親、陪着父親的哥哥滋生出了深深的怨懟。
但是這場跨越荒原的生存戰,最終改變了她的一生。“叢林起初心里一直是擰巴的,可是在遇到困境,經歷了大火、物資缺乏,看到了動物屍體和人的屍體以後,她慢慢解開了心里的結,找到了自己心底最重要的東西。”任素汐說道,“雖然這場求生之旅是‘被動’的,但我覺得叢林仍然很幸運,她找回了愛與親情,是家人給了她支撐下去的力量,所以無論肉體還是精神,她都得以重獲新生。”
《荒原》中的叢林,找到了放下執念,開啟新生活的“鑰匙”;現實中的任素汐,也在這場冒險中,感知到了超脫於世俗的力量。一望無際的沙漠實景,與在圖片和熒幕中看到的完全不同,只有在真正置身其中時,才能體會到“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悲涼與壯麗。在那樣廣袤無垠、脫離現代社會的環境下,人類好像突然變得異常渺小,心中那些焦躁和煩悶,仿佛也在無形之中煙消雲散。
“拍完這部電影,我一下子就理解了為什么好多人去過西藏之後,很多事就都放下了。在那樣一種環境里,你會發現自己生活中的那點焦慮其實什么都不是。你的身心會像受到洗禮一樣,有頓悟和釋然的感覺。”任素汐隨後補充道,“可能這種感覺只能維持一段時間,當你回歸日常後依然要面對生活中的不如意,可是每當回憶起那段時光,還是會覺得充滿力量。”
「體驗式」表演
早在剛剛拿到劇本時,任素汐就已經預感到拍攝的過程不會太輕松。沙暴、暴曬、干渴、長途跋涉,每一個詞似乎都透露着這趟荒原之程的艱辛與不易。於是在拍攝前,任素汐特意進行了一段時間的體能訓練,希望把自己練的更壯實一些。再加上她雖然看起來瘦,但自認還有點運動底子在身上,所以體力問題並沒有給她帶來過多的負擔。
“但是去了那之後才發現,再壯實也會被風吹走。”任素汐笑着調侃道。那段時間的她,完全就是“愁慘弱”的代名詞。在行走都困難的沙漠里,跑到幾近缺氧,每天被風沙吹到睜不開眼,一呼吸感覺整個肺里都灌滿了沙子。
除了體能,每場戲的發揮都能保持在應有的狀態之下,這對於任素汐才是最具挑戰性的。在沙漠里拍攝,許多場景其實都是“搶”來的,比如太陽即將落山時僅存的天光,比如不知何時揚起的風沙,所以整部影片的拍攝並不是按照故事里的時間順序進行的。“可能當下拍的這場戲是第三天的場景,但我實際的狀態還在第一天,第二天的內容也還沒拍,這個時候就需要依靠想象把中間的空白填補好,然後再接着演第三天的事。你的妝,你的精神狀態,你的缺水程度,甚至身體的重量感都是不一樣的,這些都是需要挑戰和克服的。”
這些影片背後的艱辛付出,或許人們在幕前很難看到,但是任素汐沒有過多對手戲,台詞也寥寥無幾的“solo表演”,卻讓每位觀眾都印象深刻,更有不少人稱贊她的表演是“近年國產片中最精彩的獨角戲”。但是這樣真摯動人的演繹,卻從不是她精心思考和設計得來的。相較於運用表演方法論的“技術派”,任素汐更像是純粹且極具天賦的“體驗派”演員,尤其是在電影《荒原》中,她完全不是在“表演”,而是真正將自己置身於荒漠,去經歷、體驗和感受叢林的人生。
當演員產生這種強烈的自我代入感,並且自身得以信服的時候,才算是達成了與角色的合二為一。彼時角色所歷經的歡樂或苦痛,也好像都轉移到了演員身上。譬如《荒原》中那兩場處理傷口的戲份,任素汐在原本的受傷妝造上,感受到了真切的疼痛。
“我這個人演戲全靠‘信’,腿傷的戲尤其明顯。”任素汐回憶道,“我記得拍完那場戲之後,我真覺得腿巨疼,就像給自己洗腦了一樣。因為人其實是視覺動物,在看到裂開的傷口時,你的大腦會告知你這個地方很疼,如果你也相信了這個信號,那就真有可能產生疼痛感。所以我在演那場戲的時候是真實的生理反應,演完連我自己都很震驚。”
從表演本身出發,或許只有真實才能夠造就真實。對任素汐而言,摒除雜念,不帶任何目的的去演每場戲,盡力生活在每個角色的情境當中,才能打破演員與觀眾間存在的那堵“牆”。
情感的「留白」
“山下再無螻蟻忙,清數行囊重千兩,龍人啊,你看啊,他搬空一世墊你行遠方......”
電影《荒原》的同名主題曲,是由任素汐作詞作曲並演唱的。極富詩意的歌詞,是她對叢林人物情感的投射,是她歷經艱難拍攝後的有感而發,亦是她自身情感與回憶的抒發。“我每次寫歌其實都是因為有了強烈的表達沖動,也許它並不是一首多么專業、多么好聽的歌,但它是一種情感的表達,跟寫一篇文章是一樣的。”
寫歌是這樣,表演同樣也是。對於演員來說,當他們產生了濃厚的表達欲,往往就會迸發出出人意料的驚艷表演。李晨在評價任素汐時就曾提到,她是一個非常注重現場感受的演員,總會出現很多靠現場靈感激發出來的東西,而不是單純的照本宣科。
那場叢林歷盡千辛萬苦拿回對講機,想要跟哥哥說話的戲份,就是任素汐在演繹時發自內心的即興反應。那個時候的叢林充斥着委屈、恐懼和失而復得的欣喜,她本應該像之前一樣告訴哥哥我沒有丟掉對講機、我還在,哪怕我知道那一頭的哥哥根本聽不到。可是在那個瞬間,任素汐發現似乎說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她決定把空間留給觀眾。
“這樣的留白比說任何一句話都好。”任素汐解釋道,“當人們看到這里的時候,他們內心的念想和羈絆是什么,那句沒說出口的話就是什么,我覺得這就是藝術作品的有魅力的地方,它其實是演員跟觀眾共同完成的。”
電影的名字“荒原”,所指的不僅僅是主人公叢林身處的具象環境,同時也是內心意象化的映射。當下現代社會中的人類,每個人的心中其實都有一片荒原,無數孤獨窘迫的時刻都需要自己一個人度過。即便是已經憑借演技征服觀眾,成為出色演員的任素汐,也時常會遇到“一個人的荒原”。
有些時候竭盡全力也無法達成的事,會給她帶來深刻的焦慮和無力感,對於自己的事業與生活,她也會像普通人一樣遭遇迷茫和坎坷。而且多數時候,這些負面情緒很難找到解決的辦法,只能依靠時間來沖刷掉這一切。“人生會遇到很多無解的事,而我們能做的就是認真生活,慢慢等待這一切過去。我相信時間是不會騙人的,等到時間過去,說不定你就會找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好好生活,是任素汐心中除了表演之外最重要的事。人們常說戲劇來源於生活,如果生活體驗被掏空,無論再怎么表演都將變成無聊的循環往復,同時自身也會失去創作的樂趣。而且對於在戲里經歷和感知他人人生的演員來說,在擺脫鏡頭與熒屏的束縛之中,戲外獨屬於自己的人生,本就應當更加真實與精彩。
撰稿:王雪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