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08-03第8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第8版(副刊)
专栏：建设之歌散文特写征文

老人和井
张路刚
有一口井，整整打了十年。
50米、100米、150米……打井的师傅换了一茬又一茬。
离井不远的地方，立着一座小屋。风沙里，晨昏中，有位老人守着小屋守着井架从“花甲”守到了“古稀”，他守着一个日子，守着一次辉煌。这一天，他终于守来了。在夕阳还无比灿烂的时辰，一位年轻的士兵用绿色瓷杯掬起一汪井水，虔诚地捧到老人的面前，老人双手不住地抖动，深陷浑浊的眼里滚出的热泪滴入杯中，与井水“砰”然作响。
老人姓董，叫董护生。与吴伯箫著名散文《猎户》里的打豹英雄董昆差不多的年纪。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打猎，后来打豺狼，这是那时候太行老区所有血性汉子所走过的路。豺狼打跑了，老人也就不打猎了，握起锄把，在贫瘠的土地上摸爬滚打。岁月沧桑，正是倚锄欣望的时候，一场洪水铺天盖地，卷走了乡民们耕耘多年的土地、房舍。一片热土顿成茫茫沙滩，清悠悠的河水也消失了。老人那时候还壮实，他领着全乡人在山里重建家园，不分日夜地从山脚起土，一寸一寸地在沙滩延伸土地。可是，有了瘠薄的土地，那场洪水好像把所有的水都带走了似的，干旱连年，收成小得可怜。老人累倒了，卧炕久病，一晃就是十多年。老人的儿子当了乡长，领着山民办起了石灰厂、水泥厂，昔日嶙峋山岩变成了滚滚而来的财富，山里人的日子一天天红火起来。老人也能下炕走了，很多日子，老人立在山头，望着山脚下那片沙滩发神，怀念那条逝去的河流，那片远去的土地。他开始劝说儿子领着山民在沙滩上打井，然后造田，可儿子有儿子的看法，说土疙瘩比不得山石头。儿子当然是一个能人，这些年来，一个贫困乡跃入富裕乡不能不说没有儿子的汗水和智慧。有了钱，就可以买到粮食，也可以从很远的地方引来自来水，只须多打几块“节约用水”的字牌。可老人被儿子对土地的冷漠之情激怒了，要和儿子断绝父子关系。儿子以为他是老了，生活寂寞，便买来一台彩电，放在老人的炕头。老人悄悄将彩电卖了，吆喝一班人在沙滩中支起了井架，搭起了小屋，自个儿将铺盖也卷进去了。儿子拗不过父亲，开始默默地为父亲做一些事。一天天过去了，一班人马累得精疲力竭，无水，瞒着老人悄悄走了。老人又请来一班人，打了一段日子，他们也走了。夏季的烈日把沙石烤得滚烫，灼得使人睁不开眼；冬季的寒风将沙石冻得坚如磐石，一锤砸下去也只有一个白印；不冷不热的日子，大伙要忙着去挣钱，谁愿意在这里白白地流汗呢？一年又一年，老人究竟请了多少人来打井呢？谁也说不清，老人也记不清了。但老人一直没有走，老人的信心和力量，有时候就像老房子着了火，烧起来是没有救的。没人的日子，老人常蹲在井架下，发呆。儿子一次又一次来接父亲回去，可老人就是不肯走，儿子请了打井师傅来，他们隔些日子又会叹着气离开。儿子深谙父亲的脾气，也不再吭声，只是每天送些东西来，有时还陪父亲困上一宿。那晨霭里，暮色中，沙滩上袅袅的炊烟便成了独处的风景。
有一天，来了一队身着绿军装的人马，他们一心一意地打井。老人深信会有水的，兵也相信。老人与兵成了忘年交。兵们累的时候，只要老人在一边，就有无比的力量。有一位小战士，年方十八，就是党员了，老叫党员先下党员先下。老人便时时忆起自己入党宣誓时的情景，老人那时还不到十八呢。三个月后，一汪清泉汩汩而出，老人的憧憬终于实现了。
水啊！多么甘醇的水。
数月以后，千军万马开进了沙滩，拉开了治沙造田的序幕，老人怀念的土地在延伸、延伸……一口口井眼也相继被找出。人们不会忘记那井架、那小屋，那西山不坠的夕阳下的老人。
（作者单位：河北省邢台某部政治处）

第8版(副刊)
专栏：九州风物

易水源纪胜
周鸿声
每当忆起“风萧萧兮易水寒……”这首荆轲在易水畔唱过的歌，易水源头雄、险、怪、野、秀、幽的自然风光就会在脑际再现，一种追慕之情便油然而生，这情，与其说是对荆轲，不如说是寄予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为新中国的诞生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们。
易水，发源于河北省涞源县城南的山脚下，繁星似的泉眼分布在200多亩的绿草坪中，顺手挖一小坑，便有细流渗出，一会儿变成跳动着的水柱，托着五颜六色的细砂，腾起如烟似雾的细浪，倘若登上旗山俯瞰，如一朵朵荷花初绽，似一颗颗玉珠落盘。无数汩汩作响的小溪款款聚合着，在县城东5里处与涞水、拒马二水汇合，变为激流勇进，穿过浮图峪长城垛口，再绕过六郎石、紫荆关、古燕下都遗址，最后注入大清河。
涞源县位于三山（太行、恒山、燕山）交接处与三水（易水、涞水、拒马）的源头。这里酷暑季节平均气温仅21．7℃，有“入伏不觉伏，盛暑不显暑”的“天然空调”的美誉。县境之内有8大游览区，28个风景区和276处景点，如华北一绝“小黄山”的看日出观云海，十瀑峡夏观飞流，冬看冰川，特别是“野山坡”紧相毗连的横岭子原始森林公园，那里不仅有每年6月才开花，8月才成熟的红杏、黄杏、白杏130多棵，而且有1000多只国家一级保护珍禽褐马鸡和会学人言的鸟，当地人爱叫它“大灰串”。根据去年国家有关部门对这个县旅游资源的普查，发现有43种具有不同特征的旅游资源类型，约占全国旅游资源总类型的40％左右。真可以称得上是群山拱翠，万壑舒情，数百里怪石奇峰应接不暇。涞源自古就是京畿和冀省通往秦晋的咽喉要道，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广昌县志》记载了它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南连倒马，东接紫荆，内拱神京，外拒云朔，当两关之肩背，通二省之血脉，扼秦晋之咽喉，树燕赵之屏翰，虽弹丸小邑，实为畿辅要区”。古战场、古遗址很多，许多蕴含历史内容的村名沿用迄今，诸如：孟良城、合婚台、插箭岭、烧车、教场、浮图峪等。唐代的兴文塔，辽代的阁院寺以及绵延于境内的150里的古长城，都是劳动人民劳动的结晶。仰望古长城垛口，脑际掠过一幕幕历史画卷：汉高祖在“飞狐铁壁”拒乱，拒马河畔设防，统一山河；唐太宗征刘黑闼屯兵于浮图峪，都为这“弹丸小邑”留下了历史的印记。
“古长城啊，白石山，英雄就在易水源”，抗日战争中，朱德同志在这里指挥过战斗，1939年10月聂荣臻、杨成武在这个县指挥的黄土岭战役，一举击毙侵华日军中将阿布规秀，日本《朝日新闻》惊呼：“名将之花凋谢在太行山上”。抗日战争期间，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柯棣华和巴叔华曾在这里战斗过。1939年10月24日白求恩为八路军伤员做手术的小庙，迄今保留完好。涞源是革命老区，在八年抗日斗争中有2614人为中华民族的独立和解放，为新中国的诞生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真可谓易水源头涌活流，悲兮壮兮历春秋，追昔抚今昔已去，今胜昔兮正风流。

第8版(副刊)
专栏：

燕子石宝砚
姜海程
中日邦交恢复20周年之际，为祝愿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最近，山东省沂源县县长王可臣特将一件珍贵礼品——燕子石砚台（见照片）送往日本：赠给日本平成天皇陛下并附去了信函。
地处鲁中腹地、沂蒙山革命老区的沂源县，不仅是昔日陈、粟大军转战的战场，“红嫂”的故土，《南征北战》、《红日》等影片的拍摄地，“沂源猿人”头骨化石的发掘地；这里还蕴藏着一种珍贵的资源——五亿年前衍生于海洋的三叶虫化石，由于化石上保留着三叶虫生命最后一瞬动人的姿态，如穿柳的春燕、翱翔的海燕……故称“燕子石”。
燕子石质地坚韧、湿润、色泽明快、泛辉，声音清脆如钟。用它制成的砚台古朴大方、别具风格，深受中外书法家、画家以及知识界人士的赏识，被视为宝砚，成为考古、收藏、馈赠友好的珍品。我国领导人多次以礼品赠予国宾，日本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盛赞它为“中华一绝”。
现在，沂源县沟泉乡燕子石艺苑的工艺师们，匠心独运，精心雕琢，开发出了大量燕子石文房用品、工艺品：砚台、笔筒、笔架、笔洗、镇尺、花瓶、盆景、香炉等雅品，其中不少飘洋过海远销到台湾、香港、日本、南朝鲜、新加坡、加拿大等国家、地区。（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清也有鱼
曾祥明
读过一篇文章，内容是提倡一点儿“朦胧美”，说是凡事不必过分认真和硬要去追求透明，该糊涂时不妨糊涂，因为“水至清而无鱼”。
这理论是有市场的，有的地方招工搞了考试，却不公布分数；搞评选，公开投票，却不公布票数；发“红包”，不让打听数额。
真的“水至清而无鱼”么？
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记：“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这段文字，不仅说明了水至清而有鱼，而还说明了水之至清景色十分迷人。
“凡景语皆情语”。柳宗元的这段文字，难道不正是至清之景深深地打动了作者的心，使得他情不能自已，才写出了这段“情语”么？我想，不仅是文学家，凡有爱美之心的人处于这种至清至洁至美至圣的透明景色的氛围里，都会将自己的感情净化。入洁室脱鞋，入幽境敛声，新沐而弹冠，新浴者振衣，“鸢飞戾天，望峰息心”，皆环境而使然。
如果说朦胧也是一种美的话，那么这种朦胧须靠近透明；倘若近于浑浊，它还美么？如果把“水至清而无鱼”理解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地纯，这是有道理的，但如以此作为谋私的借口则就不可取了。

第8版(副刊)
专栏：

窗外的橡树
列子
很久都没有打开办公室的窗子了。因为窗外23层高的新闻中心大楼正在施工之中。铿铿锵锵的钢筋与水泥撞击的声音，轰轰隆隆的搅拌机的声音不绝于耳，只有紧闭门窗才能拒绝那种嘈杂。但每天又忍不住要向窗外探头探脑，不单是为了打探那座高大的建筑又长高了几许？而是为了窗外那株让人牵肠挂肚的小橡树。
小橡树原本是附在槭树根部的一丝纤纤细苗，当初我们种树时，不经意将它与槭树的根一起埋进土里了。谁知它并不懦弱，竟拚尽全力顶破泥土，欢欢喜喜，疯疯狂狂地长起来了。有一天，我们终于发现槭树的身旁立着一株小橡树，清秀飘逸，英俊得像个男孩子，青色的枝上小手掌一样的叶片活泼泼地向你摇曳，让人百般爱怜。于是，我们为了它，移走了槭树。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本是一句寓含某种辩证关系的俗语，小橡树却用生命的活力释注了其包含的深义。因此，我们都有些看重它。它也似乎着意表现自己的不凡，常有奇异的举动。比如，春风才刮过来，槭树的枝刚开始泛青，它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那满枝的紫绿的叶芽像无数只闪亮的眼睛，诙谐地向你眨巴，让你忍俊不禁。到了初夏时节，槭树才长出“毛毛虫”，它却张着他的小手似的叶子臭美，比紫丁香还要夺人眼目。
现在，小橡树已经长大了，变得伟伟岸岸，挺挺拔拔，高过了我们二楼的窗子，像个小伙子。它的小手掌似的叶子也像个大手掌了，布满了鼓鼓的叶脉，颜色也因浓绿的血浆的充盈而沉深。它不再嘻笑，而是婆婆娑娑地撑起一把大伞。下雨的时候，我看着雨珠儿在它的叶面上滚来滚去，洇得我的窗玻璃上一片水绿，濡湿濡湿，朦朦胧胧，由此使我似乎尝到了雨味。
然而我忧心忡忡。我的漂亮的小橡树，它少年不知愁滋味，只是一个劲儿欢天喜地地疯长，心高气盛，甚至要和23层高的新闻大楼比试高低，枝干伸得挺挺的，眼睛瞅得高高的，无忧无虑，懒得低眉垂眼。它不知道，它身边的高大建筑已高耸云天，落成指日可待。到了那一天，我们这幢旧楼就将拆除建停车场，它将跟着遭遇砍伐，可它还没有结过橡实呢。
我为小橡树忧愁，却渴望去那高大的楼里占据一个空间。我很矛盾又很无奈。

第8版(副刊)
专栏：

于深圳祭奠邵宇同志
谢云
一
遽尔辞世去萧然风雨哀
丹青惜剩色形胜怅徘徊
二
盏尽罗湖水情妍素纸笺
砚池照遗影画本缀河山
三
随身器物携寂寂画箱遗
不忍伫眸看人间绝笔兮
四
世事走云程关隅息远征
深圳羁旅地万古哭英灵

第8版(副刊)
专栏：

闲庭信步（中国画）陈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