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采集本站数据请保持每秒一条的频率。高于此频率则失败,滥采则封IP。谢谢!

1980-08-09第5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手眼神通

第5版()
专栏:

  手眼神通
  〔报告文学〕
  理由
公共汽车即将开动的一刹那,我纵身登上前面的车门。回头看看,我是倒数第二个。
中午刚刚飘落一场细雨,北京城市上空的烟尘被洗涤了,透明的颤动的水气在蒸发,给柏油路铺上薄雾的轻纱。车厢里很闷热,许多人换上白色的夏装,挤得满满的。人们象密集的白色珊瑚体粘连在一起,有韵律地摇曳着。这条线路的乘客流量可观,此时处于高峰状态。
我被沉重的压力推到车厢一角,在驾驶台和前门之间找到立足地。这个位置居高临下,用眼角的余光就能浏览全车。
近几天,我染上了怪癖,每当踏上公共汽车便产生心理变异。一种对社会学、犯罪学和侦探学的兴趣,驱使我去扫视每一个乘客的面孔,仿佛要看出什么破绽来——别人以为我在发神经吧!
当你调换眼光去观察生活,饶有兴味。那两眼直勾勾地瞪着窗外五光十色景物的中年人,显然是从外地来的;那个衣着入时、风度翩翩的姑娘好象去赴约;那个气质肃穆的海军军官在想什么心事……这些人都被我刚学到的一星半点儿的演绎推理法排除在外。最后,我的目光穿过人缝,停在我的同伴身上,他叫高松岭,北京市公安局的侦察员,装扮得象年轻的知识分子,倒数第一个登上汽车的人。他的脸色超然、淡泊,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来,这辆车上没“戏”了。我的神经松弛下来,在自我意识里又成了一名普通乘客,注意力被王府井南口那一排五光十色的商业广告所吸引……
汽车驶出一站多路,有人在碰我的臂肘,扭头一看,是我的同伴。
他低声说:“车上有一个。”
我惊愕地问:“在哪儿?”
我顺他的目光看去,在海军军官和年轻姑娘的当中,有一个脸庞消瘦的青年,两手握着车厢的横杠,相貌平常,昏昏欲睡的倦容。刚才没引起我的怀疑,一经点破才觉得不对头。那双眼神黯然无光,冷漠尖刻,被低垂的眼帘遮盖着,看不出人性的灵辉。在半开半阖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却朝周围乘客的胸前瞄来瞄去,搜索目标,异样灵活,用漫不经意的神色掩饰邪恶的心理。拿行话来说,此人“挂相”了。
从陌生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伺机做案的歹徒,是我的同伴所具有的特殊本领,其准确性如现代化电子设备在工厂的流水线上检验产品一样可靠。
我和高松岭是在公安部召开的表彰先进大会上相识的。我是被邀参加会议采访的少数几个“黎民百姓”之一。那天我和参加会议的另一个“百姓”闯入北京代表团的宿舍,见面很唐突,高松岭没有思想准备。当我们不拘形迹地坐在对面的床铺上,他忽然起身,伸手去抓放在桌上的警帽。我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只好也跟着站起来。他端正地戴好帽子,立正,敬礼,握手,脱帽,放回原处,正襟危坐,这才问我们有什么事。
平凡的程序唤起温暖的感情。十多年来,在自己的周围从未见过如此彬彬有礼的民警,怪新鲜的,我定睛向他端详着。
他的面孔说不出显著特征,一点儿也不威武,看了之后还容易忘却。疏淡的眉毛,柔润的眸子,羞涩,素净,一脸憨厚的笑容。生得细高挑儿,娃娃脸,象个胳膊长腿长的大孩子。坐在他的跟前,就象面对着春天森林中的一棵小白桦树,给人以清新美好、安详恬静的感觉。
我看过大会散发的有关他的材料。那个出没于公共汽车上的如龙似虎的侦察员,跟眼前的形象怎么也溶合不到一起。
会后,我到他家做客,见到他的爱人。我的印象从他爱人的口中得到印证。她也有同感。
几年前,他爱人还是一个姑娘家,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了他。她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噫,象你这样的还能抓小偷?”
他的脸红了:“我,我……保卫首都的社会治安是我的职责……”
“跟我唱高调儿呢。”姑娘心中暗想,掩口而笑。
不久,姑娘所在的工厂接到一封外调信,调查女方情况。
这件事瞒不住姑娘,一肚子不服气。须知她也不是简单角色。年轻的共产党员,学的是技术复杂的木模工种,容貌娟秀,生在产业工人世家,父亲在人事部门工作。
她跑进人事科,敲了敲桌子:“给我也发一封信,调调他!”
工厂收到复函。在高松岭的名字下面写着“表现一般”……
姑娘付之一笑。虽然自己的对象比起在小说、电影中见到的侦察员,不那么罗曼蒂克,还显得有些窝囊,却仍对他怀有好感。反正找对象是为了过日子,老实巴交的更好。
“原来你在单位表现一般哪!”婚后,爱人常拿这句话跟他开玩笑。
“我,我……嗨!现在跟你说不清。”
他对工作一向守口如瓶。眼前的处境更不好说。在他参加工作后的十几年当中,这是最沮丧、忧郁的时刻……
他还记得头一次跟老侦察员去执行任务,那时如果说他表现一般倒也认可。他,北京公安学校第十五期毕业生,年方17岁,挤进公共汽车两眼一抹黑,看看乘客的面孔全都差不多。当时社会秩序确实良好,小偷好似稀罕之物,在全城转了一个星期才盯上一个。小偷下物(掏出乘客的钱包)了,老侦察员悄悄布置他去查询失主,核对物证。他的脸窘得象一块红布:“我没看清偷的是谁呀……”哎,真泄气!那天晚上他怀着童稚般的天真,幻想自己的手指上生出一只锐利的眼睛,他就能象《封神榜》上的人物明察尘世的奥妙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单身抓获小偷的情景。那天他和老侦察员走散了。他在猪市大街汽车站逮住一个掏人衣兜的家伙。扒手是惯犯,见他年纪小就欺负他,把他狠狠摔在地上。多亏当时的群众勇于支持公安工作,七手八脚地把坏人收拾了。他押着小偷凯旋而归时,自己的身上却象个土猴儿似的……
后来,他变得越来越老练了。给他注入了智慧和力量的,正是那些身受扒窃之害的老百姓。
扒手的可恶可憎,就在于那只肮脏的手轻取了别人的幸福、希冀、血汗的结晶和生活的根基,把灾难的乌云播向受害者的头上。一个钱包有时关连一家人的命运。他在王府井大街上遇到过一个来北京看病的农民,被扒得腰空囊尽,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这个朴实的汉子为了积攒盘缠和医资,不知要出多少工!他还在前门大街遇见一个铁路工人向迎面开来的汽车轮下扑去,被行人拉住了,询问后才知道这个工人接到母亲的电报,启程回乡探视,还没到火车站就在公共汽车上被偷,一时痛不欲生。有的国家工作人员乘车时被扒去机密文件,比蒙受经济损失的后果更严重,受到党纪国法制裁而留下终身悔恨……高松岭从这些受害者身上看到自己的责任,也恨透了那些窃贼。他是善良敦厚的年轻人,而以善良敦厚去对付卑鄙狡黠未免不利,但是,人民需要他这样做。
在公共电汽车上和犯罪现象作斗争,平凡而艰苦,不象侦破重大刑事案件和反间谍工作那样富于传奇色彩。然而并不简单。车上的案情稍纵即逝,现场不落痕迹,要求侦察员当机立断,人赃俱获,破案干净利落。这也是一门科学,一门艺术。
高松岭拜在老师周庆云的门下潜心学艺。他记录了二百多件案例,有从老侦察员那里打听来的,也有亲历的,好象学者研究工作的卡片。这门学问太琐细了,还没有一个学者涉猎过。譬如说,扒手掏人后裤兜,耸肩上拔,动作微妙。再比方,扒手的脑袋灵活,手握车厢横杠的姿势也与正常人不一样,频频倒来倒去,……其中最精湛的要属对扒手眼神的分析。扒手作案时决不会瞎子摸象,一定要看人家的衣兜或提包,这是不可隐蔽的致命弱点,“贼输一眼”,就是对扒手特征的深刻概括。不过,好人有时也看别人的衣兜,例如被一枚新颖的钮扣或精致的徽章所吸引,看自顾看,大可不必犯忌,因为那眼神在高松岭的分析中有所不同……
把反扒窃当做一门业务钻研的结果,使忠厚的高松岭比手段高强的“好贼”还胜过一筹。老实归老实,精明归精明,好象书生气十足的陈景润进入数论领域就如鱼得水似的,高松岭上得汽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眼凌厉,神通广大。他能在晚间朦胧的光线下掌握全车的动静,还能站在马路沿上透过玻璃窗认出行驶车辆上的扒手。他捕获的时机恰到火候。抓“嫩”了,小偷还没掏出钱包,容易落空;抓“老”了,小偷翻过钱包里的东西或另行转移,也容易造成被动。高松岭眼疾如电,手疾如风,能够一把抄住小偷攥着钱包的手,破案如板上钉钉。
可惜,在十年动乱中,他纵有一身技艺,也无从施展。那些年,执法者反成了犯法,犯法者逍遥法外,执法者犯法的也司空见惯。北京市公安局实行军管时,高松岭被当做“业务尖子”而不予重用,象雄狮悲凉地垂下了头颅。所谓“表现一般”,就是这么来的。
“文化大革命”的恶果之一是北京市公共电汽车上的发案率亢进激增。全市共有一百多条线路,三千多台车辆,每天的乘客流量五百多万人次。高松岭的担子重了。在老同志的眼里他正年轻力壮;在新同志的眼里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过去所受的歧视、冷落,被来自领导的信任、鼓励所补偿。如今不愁没事干了,有时,出门就开张,只消半天工夫就抓到七个扒手。
他的技艺磨砺精深。一天,他在车上发现一个瞄人衣兜的家伙,为麻痹对方,他故意转过身去,看也不看。其实扒手的一举一动,他已心中有数。这是绝招儿,天机不可泄露,暂且称做第六感官吧。在扒手“下物”的一瞬间,他轻舒猿臂,一把抓住扒手,时机不老也不嫩。扒手被震慑了,当时的反应说来有趣,竟顾不得挣扎和狡辩,而是口中连声赞佩:“厉害,厉害,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如今的高松岭已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每天清早,他把孩子送到奶奶家,晚上再接回来。在接送孩子的路上有时也有副产品——抓住小偷,爱人替父子二人担心。
他笑着说:“有我在车上,怎能让群众的财物受损失呢”。
高松岭难得陪伴爱人度过一个安闲的夜晚。有一天心血来潮,拿了朋友送的两张电影票,陪她去大栅栏电影院看《一江春水向东流》。散场已是夜间十点多钟。桔红色的华灯辉映着前门的柏油马路,春风拂面,夜色如烟。他俩并肩漫步,感到很少有过的轻松、适意。
登上20路汽车,车上的乘客不多,光线幽暗。爱人还沉浸在电影意境的几多愁怅里,他凑过来了,低声耳语“车上有两个扒手!”
爱人吓了一跳。
前门上来的两个年轻人,一高一矮。
爱人不敢看,嘀咕说:“你怎么知道?不定是不是。”
他固执地说:“没错,不信你看着。”
汽车在行进中。那两个人走到中门,靠近一位乘客。为首的青年佯装去抓扶手,肘臂弯曲,遮住乘客的视线,朝同伙使了个眼色。同伙会意,向上一贴,配合掩护。看样子这是两个娴熟老练的惯偷。暗中,一只黑手如穿梭一般直取乘客的左上衣兜,用手指轻轻弹开钮扣,乘客丝毫没有察觉,钱包已经离身了。
高松岭跃上前去,攥住掏钱包的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扒手制服了。
爱人在一旁看呆了,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和平时判若两人,真是静如处子,动如猛虎,这样剽悍、英武。
另一个家伙还在诡辩,装出可怜相。高松岭的爱人走过来说:“你们合伙偷人家东西,连我都看见了,还不老实!”
在这样的场合帮助高松岭说几句话,就象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得到友军支援那样,真跟劲。高松岭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那目光比在家里包含更多的柔情。
汽车开到终点站,高松岭把扒手送到派出所。爱人始终跟在排尾,俨然象断后的娘子军。
一审问,那两个人是从管教场所跑出来的。
北京火车站敲响午夜的钟声。在回家途中,妻子深情地瞟了他一眼:“你呀,还行!”
这一年,高松岭更忙了,打早,拉晚,每天在外十几个小时。家务事指望不上丈夫,还要为他揪心。去年夏秋之交,犯罪现象陡然上升。犯罪分子行凶拒捕,殴打公安人员,气焰嚣张。清早,高松岭夫妇分别时,她的习惯语是“千万小心点”;晚上,丈夫迟迟不归,她就奔向单位去打听……她真正尝到了做侦察员妻子的甘苦、焦虑和别人不可能体会的滋味。
去年10月26日下午,高松岭登上15路公共汽车,一把尖利的三楞刮刀对准他的心口……
这天他带领三人小组捕获了两个扒手,交接后,他在西单站下车,游弋在十字街头。忽见从马路东面的无轨电车一窝蜂地涌下几个人来,横穿马路奔跑。其中两个人拿的黄色帆布书包映入他的眼帘,沉甸甸的,疾跑中一点儿也不荡悠。“是凶器吧……”这个念头从他的脑子里掠过。他招呼侦察员小洪和小刘,紧跟那伙人奔向马路西侧的车站,一边追一边清点人数:“嚯!一共七个。”
七个贼上车全偷,做手脚,各找各的主顾。
高松岭在拥挤中巧妙地用手一捋前面的书包,朝同伴打了个手语,“有刀!”
扒手携带凶器,征兆险恶,说明这是一伙亡命徒,偷“炸”了就动家伙,危及乘客的生命。
他抬眼一扫,那七个人都堵在前门,围成一个口袋形,他被夹在当中。他的心里反倒踏实了。
这时,前面的歹徒把书包卷成直挺挺的长筒,露出锋利的刀尖,往腋下一夹,寻觅猎取的对象。此人见高松岭面善可欺,把他当成普通乘客,伸手来扒他的上衣兜;高松岭抬手护住。对方把腋下的刀子向前一顶,直指他的心口窝。一场扒窃案发展为明火执仗的抢劫。
高松岭说了声:“你偷人的东西!”这是行动的讯号。他用铁钳似的手扣住对方虎口,运力向外一掰,对方的胳膊夹不住凶器。“光当”一声掉落在地。身边的两个歹徒弯腰来夺刮刀,高松岭早已用左脚牢牢踩住:
“小洪——刀!”
侦察员小洪操刀在手:“我们是公安局的,谁敢动,我就正当防卫!”
敌众我寡,高松岭最担心的是另一个尚未暴露的书包,他当机立断,通知司机:“进站不要开门!车上有四个小偷。”他和同伴按住四个歹徒,故意喊道:“谁叫你们四个人偷东西!”这话是说给另外三个人听的,送去一副麻醉剂。
收拾停当,他和同伴转身一齐扑向另外三个歹徒。那三个人还在发愣,只好束手就擒。前后不到五分钟,三个人抓了七个小偷。
翻开第二个书包,令人毛发悚然。一支火枪,机头张开,顶着火,装满弹药。
乘客欢腾大哗,拍巴掌叫好。一位女同志眉开眼笑:“这个月我被小偷掏了两次钱包,买了三张月票。可给我出气啦!”一个小伙子递来一捆铅丝:“这是我刚买来拴烟筒的,送给你们吧,用它捆着结实。”一群乘客围过来欣赏七个歹徒的狼狈相,纷纷向侦察员们伸出拇指:“为民除害,干得漂亮!”
只消听到这样几句话,侦察员的劳累、倦乏、格斗中的创痛以及刚才闯过的生死风险,全都忘光了。在返回的路上,小洪和小刘满心高兴,就象踢完一场大获全胜的足球赛:“今天配合得真默契!”
高松岭又恢复了那股文质彬彬的书生气:“邪不压正,思想要走在敌人前头。”
冬去春来。我采访高松岭的时候,已是1980年的暮春时节。
5月31日下午,我和高松岭的战斗小组伫立在西郊颐和园的332路快车站上。
这一天是周末,车站旁的广场上游客如云,我们的心情却很不一样,一个个绷紧了弦儿,简直透不过气儿来……
直到这时,我才懂得那些沉溺在欢乐愉悦中而毫无戒备的人们,多么需要有人来保卫。在他(她)们踱出园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游兴未尽的微熏。一旦开来一辆班车,瞧吧,他们簇拥着,挤撞着,象潮水一样扑过去,为了占据一座位,争先恐后地扒住车门。这时不要说有扒手来掏衣兜,就是鞋子甩掉也不一定觉察呢!
我感叹:文明是抵御犯罪的屏障,而混乱给坏人以可乘之机。
每当这时,我的同伴仿佛被弹簧弹了出去似的冲向车门,踮起脚尖,双目象鹰隼般发亮。杂乱的人群中倘若有一只手图谋不轨,决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汽车开走了。他摇了摇头,做出天真的表情:“哎,进入淡季了。”
他告诉我,去年秋天以来,他所在的部门统一行动,全线出击,公共电汽车上犯罪活动的嚣张气焰被打下去,如今的发案率减少了。
话虽如此,他一点也不懈怠。几十辆琴箱式的大轿车相继开走,成千上万的人从我们面前源源涌过,他一直忠于职守,整个下午忙得没顾喝口水。
我想起和他的一次谈话。他说他们的工作从来没有准钟点儿,一条腿迈出家门坎就算是上班了。发现不到目标心里着急;盯上梢,一天的饭都免了,扒手进饭馆吃饭,他们饿着肚子在一旁看着,等着。逢年过节更忙。去年建立了考勤制度,一年中,平均每人多工作了4个月,有的超过半年以上……
傍晚,霞光隐退,鸽灰色的天空浮上几片乌云,远处传来低沉的雷声。车站上的乘客骤然多起来。
“搞不好,这是从公园里出来的最后一拨游客了。”他说。
最后一拨也登车离去。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白站几个小时,一个小偷没有抓着。
“看来天下还是好人多呀!”我的同伴真挚而幽默地说。
我忍不住笑了,说:小偷越抓越少是好事情,说明你们的工作有成绩。不然,中央书记处向北京市提出的要求何年才能落实呢。
我劝他回城,他坚持不肯离开车站,劝我先走:“游园的人虽然散了,郊区下班的又续上了。我还得守在这儿。”
站在冷雨潇潇的车站上,我才真切体验到公安工作的艰苦。一年四季,酷暑严寒,他们牺牲个人的正常生活去换取人民的安宁。他们站在我们背后的背后所做的工作,很多是我们并不了解的。
几天来的奔波劳顿,我的体力实在不支,只好起身告别。从车窗看去,他的身影湮没在雨雾迷蒙的夜色里……
次日晚间,我去他家串门。9点多钟了,他和爱人刚刚吃晚饭。我问起昨天我走后的情况。
他说:“还是没发现什么,很晚才回单位。如果不是领导上发话,我们还要转到夜里零点呢……”
我自然联想到一个问题:“你经手过那么多的案件,抓错过人吗?比如,好人。”
“呵!那怎么行!”他高声喊道:“我工作了十几年,没出过一次事故。”
我点点头:“真不易呵!”
“是不易。倘若出了事故,影响很坏,因此更得处处谨慎小心。”他的语气深沉,似有感触:“长年和社会的阴暗面打交道,还得抗拒腐蚀,出污泥而不染。有时抓到扒手,对方把一叠钞票塞到你的手里,训他一顿,让他拿着,还给失主。有时失主出于善意,非要感谢我们一番,也造成麻烦。去年除夕那天我抓到一个家伙,偷了一位工人过年的用款,失主接回钱包高兴得非要拿出一半请客,说是就当白拣的,不然就心里不安。保护群众的财物,是我们的职责,我理所当然拒绝。干我们这行的,最重要的是有一双干净的手和一颗正直的心!”
我缄默地注视他那文静的、腼腆的、与他的职业并不相称的面孔,内心掀起激动的狂澜。我要说,我看到了一个丰富、高洁的心灵天地。

旅德诗抄(之一)

第5版()
专栏:

  旅德诗抄(之一)
  柯岩
波恩大学的知更鸟是什么鸟,是什么鸟这样宛啭地鸣叫似微微颤动的琴弦象甜美俏丽的口哨带着花朵的芳香裹着薄雾的轻绡沾着清亮的露珠连声音都唱湿了……哦,是你么,是你么聪明的知更鸟你可知道,你站在波恩碧绿碧绿的树梢把远方来客的心都唱醉了……是什么人,是什么人这样亲切地向我们问好澄蓝流盼的明眸粲然欢笑的嘴角吐出一串串我故土的乡音呵却略带些异国情调是那样热情亲密的倾谈哪从诗经、楚辞直到今天的民谣哦,是你么,是你么汉学系美丽的姑娘该怎样称呼你们才好是中德友好的使者呢还是波恩大学的知更鸟……在昔日皇宫的草地上①在昔日皇宫的草地上照旧盛开着一丛一丛的玫瑰嫣红、深紫、鹅黄、雪白哦,多么鲜艳,多么娇媚迎着晨曦的流波笼罩着晚霞的光辉日复一日,时复一时地你在思念什么呢我璀璨如云的玫瑰是昔日皇后的恩宠是孤寂宫女的冷泪你到底在思念着谁呢谁,是谁呢?我的玫瑰究竟是谁使你这样娇媚多么愚蠢的诗人呵,你有着多么古老的思绪什么皇后的怒眉什么宫女的憔悴多么遥远、落寞而又乏味请看看我的眼睛一直在追随着谁哦,是的,是的,就是她们那些夹着书包奔跑的少女小鹿似的轻盈,鸽子似的妩媚……为了她们,我每天要多么费力地装饰我的笑靥为了她们,我时时要向大地和阳光索取营养、色彩、光影、甚至露水……哦,你觉得我太累吗?是的她们怎么有那样多的青春那样多的欢笑那样多的色彩那样多的美……在昔日皇宫的草地上照旧盛开着一丛一丛的玫瑰嫣红、深紫、鹅黄、雪白哦,多么鲜艳、多么娇媚也许诗人毕竟不那么愚蠢吧他不是分不清,而是不敢说出究竟谁更鲜艳,谁更娇媚——是俊如玫瑰的少女呢还是嫉妒少女的玫瑰……
暗淡的画像海德尔堡的大殿里②悬挂着王族谱系的表格海德尔堡的拱廊上拉德维格一世的画像期待着香火哦,多么暗淡的画像黝黑、呆板、早已褪色旅客们匆匆一瞥目光里:三分厌倦,七分憎恶……海德尔堡殿外的荒坡开满了蓝色的“勿忘我”哦,勿忘我,勿忘我你蓝色、蓝色的花朵……蓝得那样纯净,似天空似海洋,似少女闪闪的秋波吸引了所有过路的行人凝视中:三分惊奇,七分欢乐……哪里是你的尊荣呢?拉德维格倒塌的古堡也还是奴隶的劳作世界上最大的葡萄酒桶也再挤不出一滴奴隶的血色……画像的姿势却比以前更愚蠢了似乎也因为无人瞻仰而手足无措如果知道后世的憎恨,拉德维格你当年可会减少些罪恶么勿忘我却开得越发晶莹了就象是奴隶当年梦幻的颜色侧耳细听吧,微风过处似乎还响着奴隶的希望之歌哦,奴隶主就这样死去了而,奴隶,却永远活着哦,海德尔堡的“勿忘我”呵你,蓝色、蓝色的花朵……
注一:昔日的皇宫即今波恩大学。
注二:海德尔堡城堡于公元
769年便初具规模。史
载:1214年海里奇主教
将海德尔堡村及城堡一
并赐予拉德维格一世。
现为该城著名的古迹。

飞呀,飞!(图片)

第5版()
专栏:

  飞呀,飞!〔水粉画〕 温泉源
随便看看别的资料:
热门资料: 生活妙招 兔子百科 生肖運勢 古書大全 養生常識 健康飲食 古人大全 歷史人物 科普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