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靖康二年四月十八日,宋欽宗下發下了一道“以虎符起兵”的詔書,援救太原的行動正式開始了:種師中率領九萬大軍從真定向西過井陘,經壽陽直奔太原城下;姚古率領六萬大軍,從威勝軍(今山西沁縣)北上,輔以鄜延路兵馬使黃迪的西北部隊,以及張孝純的兒子張灝率領的遼州(今山西左權縣一帶)兵馬,以兩路夾擊的姿勢向太原進發。
宋欽宗的這個部署從戰略上來說,是完全沒有任何問題的。這一次的目的是為了解太原之圍,而不是殲滅金軍。趁着粘罕回到雲中避暑的機會,集合兩路大軍進逼太原,以達到驅趕金軍北逃的目的。金軍一退,太原之圍就解開了。
四路兵馬在方圓幾百里的河東地區作戰,必須由樞密院來統一指揮。這時候,朝廷里有兩位樞密,一位是種師道,一位是許翰。
宋欽宗讓經驗豐富、在軍隊中極有威望的老種經略相公種師道兼河東、河北宣撫使,去滑州擔任前敵總指揮,許翰在開封負責總攬全局。但是非常不巧的是,已經七十五歲的種師道從二月中旬起就生病了,病得非常嚴重,已經到了影響工作的地步,這次去滑州都是勉力支撐,所以負責指揮這場關鍵戰役的主要任務就落到了許翰的身上。
許翰,元祐三年進士,作為這場戰役的總指揮,他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缺陷——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軍隊。這一點,他和李綱非常相似,以文官的身份第一次帶兵,面臨的就是這么重要的戰役。宦海沉浮三十八年,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正直,史書上也留下了他很多剛直不阿的記載。
宣和七年,高麗入貢,為了運送他們的貢品,宋徽宗調集民夫新開了一段運河,搞得民意沸騰。中書舍人孫傅上書反對,得罪了宰相被罷職。時任給事中的許翰無所畏懼,繼續上書替孫傅喊冤,也被罷職。直到宋欽宗登基以後,才將他重新召回來,從給事中一直做到了御史中丞。
雖然他沒有打過仗,但也算是知道哪些人能打仗,並且也不害怕打仗。斡離不拿到了天價犒師費退兵以後,主和派占據了上風,將主戰的種師道罷職。許翰非常清晰地看明白了當時的局勢,立刻上書請求宋欽宗將種師道復職,帶兵追擊斡離不,即便是不能全殲,也要給給予重創,這樣才能保全中原,否則“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憂”。宋欽宗雖然沒有同意他的建議,但是依然看中了他的軍事眼光,於三月三日將他提拔為同知樞密院事。
宋欽宗也是沒辦法,登基以來,除了種師道之外,他先後任命了李梲、唐恪、耿南仲、宇文虛中等人為樞密,但是發現這些文官都不太適合這個崗位,在軍事問題上簡直是一塌糊塗。
讓文官擔任指揮軍隊的樞密,是大宋的傳統,目的就是為了讓文官來遏制武官。北宋的開國皇帝太祖趙匡胤就是武將造反起家,他們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武將長期帶兵,在軍中的威望已經很高了,如果再讓他們來指揮整個國家的軍隊,將會造成難以估量的後果。當年宋仁宗朝任命了王德用、狄青、郭逵等武將擔任樞密,就遭遇了文官集團的強烈抗議,一代名將狄青甚至因為被文官圍攻郁郁而終。而用文官來擔任樞密,哪怕是業務生疏一點、軍事反應慢一點,最多也不過是戰場上打幾個敗仗,斷然不會直接威脅到皇位。
所以,不管種師道如何忠心耿耿,宋欽宗都必須任命一個懂軍事的文官來分種師道的權。而這個人,他千挑萬選之後就選中了許翰。
02
由於戰場聯絡和通訊的先天性缺陷,奉命救援太原的四支部隊並沒有能夠在統一的時間抵達戰場,最先進入到戰斗位置的,是從陝西過來的黃迪。
四月二十八日,黃迪帶着陝西兵抵達了汾州。但是這時候姚古的軍隊還沒有突破靈石縣的南北關進入太原盆地,黃迪不敢冒“孤軍突進”的大風險,於是就在城東北的上賢等待友軍的到來。黃迪將自己的部隊分成了九隊,各自在上賢的北崗下寨,每個寨子之間都間隔了幾里的距離,對敵可以分割包圍,於己可以互相救援。稍晚,斥候傳來消息,說在前方三十里外發現了金軍的營寨。黃迪沒有貿然出擊,下令士兵們生火做飯,所有士兵器甲不得離身做好戰斗准備,如果金軍前來逼寨,嚴密防守不得出戰。
二十九日凌晨,金軍裝甲騎兵上千人從太原方向直奔上賢而來,在北崗附近偵查了許久,確定了黃迪所在的指揮部的位置,然後繞去汾州方向堵住了宋軍可能南逃的線路,大有將黃迪部全殲的架勢。稍後,增援的金軍來到上賢,分成九路,各自與一寨宋軍對壘,最先負責偵查的那一隊金軍開始撤回來進攻黃迪的指揮部營寨。
黃迪派出三隊神臂弓手出寨,占據一處高嶺射金軍的馬匹,很快就遭遇到了金軍弓弩手的還擊。不久之後,宋軍的箭矢告罄,但金軍的攻勢依然不減,黃迪再派三隊神臂弓手出去增援。金軍趁着寨門打開的時候,冒着寨內的矢石拼死猛沖,終於攻破了轅門,黃迪指揮部淪陷。隨後,金軍各部開始對剩余的八個宋軍寨子發起了猛攻,失去了指揮官的宋軍軍心大亂,一天之內全部陷落,士兵和民夫死傷無數,幸存者也是倉皇奔潰。
非常讓人覺得諷刺的是,根據《金史•銀術可傳》里面的記載,金軍這一仗的指揮官,就是在石嶺關投降的義勝軍副帥耿守忠。從他的現場指揮、戰斗意志來看,他不是不會打仗,只是不願意替宋朝打仗而已。
黃迪慘敗之後,北宋的四支援軍,先去其一。
姚古帶兵從威勝軍進逼南關,在這里遭遇到了金軍的拒險死守,一直無法突破防線,硬生生地被堵在了威勝軍到南關一線。姚古無奈,只能放棄走南關,改從威勝軍北上,翻越太岳山從險峻狹窄的隆州谷口(今山西晉中市祁縣峪口鄉北團柏村一帶)進入太原盆地,雖然慢一點,但是總比困在南關強。
至於張孝純的兒子張灝,如同神秘消失了一般,整場戰役都沒見過他的身影,只在史料中留下了“不至”的記載。
03
剩下的援軍,只剩下東路真定的種師中一支。
種師中接到命令之後,一直在抓緊時間征集民夫跟隨部隊一起運送輜重和賞金,這是非常關鍵的一個環節。北宋士兵的收入,主要來自於四個部分:日常的俸祿,征戍調發的特支,重要節慶的福利,打勝仗的賞金。而其中的賞金尤其重要,宋軍在自己的國土上作戰,打下一個城市之後是不能像金軍那樣搶劫的,只能依靠賞金來刺激。在其他地方的軍事行動中,輜重可以跟隨大車一起前進,但是井陘狹窄而險阻,無法通過太大的車輛。以往通過井陘調兵的時候,真定、陽泉、壽陽都在北宋手里,可以沿途進行補給,但是現在屬於戰亂年代,再加上宣和六年的自然災害歉收,僅存的糧食也被義勝軍吃空了,所以沿途補給的方案根本不現實,只能通過數量龐大的民夫來進行人力搬運,效率降低,並且損耗增大。
種師中的准備工作還沒完成的時候,樞密許翰催促他迅速進兵的命令來了。
許翰如此急切,是因為河東的斥候回報,稱金軍的主將粘罕已經離開太原回雲中去了,留在太原的金軍也都在就近放牧,沒有什么作戰的意圖。現在已經進入夏季,金軍極不適應在炎熱的氣候條件下作戰,很快就要全線撤回山後地區。上一次斡離不撤軍的時候,朝廷沒能抓住追襲的機會,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了。
種師中給許翰回信解釋說還沒准備好,許翰生氣了。這個極其正直的人,認為種師中在避戰,想要等金軍撤走以後再出兵,不費一兵一卒解圍太原,到時候好跟朝廷冒領軍功。他一旦認定的事情,連皇帝的面子都不給,何況自己的下級,於是連續派人去真定催促種師中出戰,並且以“戰場逗撓”的死罪來威脅他。
種師中剛成年就參軍,打了幾十年的仗,一直以勇猛著稱,從來沒有被人責罵過“逗撓”。看到許翰這么說自己,他一賭氣,決定馬上出發,大不了一死報國而已。於是,種師中派人給姚古和張灝約定了進軍時間,在輜重和賞錢都沒跟上的情況下,倉促帶兵從井陘出發直奔太原而去。
既然都已經出發了,那就顧不得許多了,種師中的心里就只剩下“去太原作戰”這樣一個選項。於是,西北種家和姚家爭功的老傳統又出現了。種師中知道部隊日常行軍速度是每天四十里,但是他為了搶在姚古之前抵達太原,命令士兵每天走八十里。如此一來,負責後勤的民夫更是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種師中用這種急行軍的走法,很快就到了距離太原只有一百余里的壽陽縣。讓人詫異的是,在此之前的一路都沒有遇到過金軍的任何抵抗。
金軍之所以完全沒有考慮到井陘的防守,是因為他們也收到了井陘無法通過大車的情報,認為宋軍不可能在輜重沒跟上的情況下派出大部隊來河東,所以只安排了很小兩支部隊在東線的壽陽縣和榆次縣作為警衛之用。
這樣的情況給了種師中很大的一個錯覺,以為金軍果然在開始大規模撤退,於是他下令抓緊時間向太原突進。很快,種師中在壽陽境內的石坑碰上了數量不多的金軍,宋軍集中優勢兵力與金軍野戰,五戰三勝之後占領了壽陽。種師中繼續派部將黃友帶兵三千攻下了榆次,自己親率大軍於五月十一日進入榆次城內休整。
在此之前,種師中的部隊已經連續三天不能保證口糧了,士兵每天的食物只是一勺豆子,人人都面露飢色。好在榆次城里有此前粘罕儲存的用來攻打太原的糧食,宋軍總算是解決了吃飯的問題。
榆次,就是此前宋太宗燒毀晉陽城之後用來過渡的“臨時並州城”,距離太原城的距離只有五六十里,種師中隨時可以發起對太原的進攻了。
04
就在這個時候,種師中陷入糾結之中了。
他奔襲五百里,從真定來到了榆次,就差最後五六十里就能來到太原城下。從他目前遭遇到的抵抗來看,金軍的數量確實不多,極有可能真如許翰所說,金軍正在准備全部撤回雲中避暑,等天氣轉涼了再來進攻。
但是他作為一個征戰沙場幾十年的老將,明白一個道理:大戰之前往往是最平靜的。現在太原城里沒有派人出來給他通報情況,說明金軍圍城的主力部隊並沒有撤走,金國在太原以北的軍隊有多少、他們會不會來增援留守的銀術可,他心中完全沒底。盡管他手下的士兵人數占優,但是他們長途奔襲,輜重、賞錢都還沒跟上,用這樣的狀態去挑戰以逸待勞的金軍,着實有點讓人擔心。
而現在更重要的問題是,事先約好的姚古和張灝兩部至今毫無消息,種師中目前是處於孤軍作戰的境地。他為了和姚古搶功加快行軍速度,只是為了搶占總攻時的有利位置、搶發起攻擊的順序,並不是要搶在姚古來之前就先解決太原之圍,總攻還是要等待友軍到齊之後再發動。
思前想後,種師中做了一個決定:十二日黎明出發北上,如果遇到金軍就就地扎營等待姚古和張灝,如果沒遇到金軍就直插太原城下看個究竟,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榆次城里浪費時間。
種師中在榆次休整的時候,金軍太原戰場的最高指揮官銀術可也在抓緊時間調兵遣將。粘罕當初南下進攻隆德府的時候帶走了一半、也就是三萬人左右的兵馬,但是他回師太原之後,又將這一半的部隊留在了太原聽從銀術可的指揮,自己只是帶走了少量親兵。也就是說,太原城外的金軍數量並沒有明顯減少,依然是至少五萬人。
當種師中的隊伍在壽陽縣跟金軍交戰以後,銀術可立刻得到了消息,毫無心理准備的金軍的反應是“驚惶謂自天而下”,也就是大驚失色,說宋軍是從天而降的。但是銀術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除了守住南面的幾個重要關隘之外,全力集結剩余兵馬,包括文水的馬五部,汾州附近的耿守忠部,太谷的索里乙室部,祁縣的阿鶻懶、拔離速(銀術可的弟弟)部等等,再加上銀術可自己統轄的婁室、活女(婁室的兒子)、斡論、習失、杯魯、完速部,准備跟種師中決戰。
雙方的大戰發生在十二日上午。
種師中帶着大軍向太原進發,剛走了十里路即將到石坑的時候,前方回報說先鋒突擊隊已經抵達石橋,距離太原只有二十里。種師中決定停下來休息一下,等一等前軍傳回來的消息。但是沒想到的是,前軍的消息沒傳來,後軍卻傳來了消息,說有金軍出現在了榆次縣附近。種師中覺得這應該是頭一天在榆次縣被他殺得向西南方向退去的金軍,現在聽說他走了又重新回榆次,於是下令大軍在石坑停下來扎營,後軍先回去榆次捉拿這一隊零散的金軍。
帶兵攻下了榆次的部將黃友看了看地形,對種師中說,這里的地形對宋軍非常不利,萬一跟金軍交戰,將會三面受敵。種師中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並沒有聽黃友的話,因為先鋒已經突進到距離太原二十里的地方都沒有遭遇到金軍的阻擊,他越來越傾向於金軍已經撤走,留下來的都是小規模的零星部隊了。黃友兼勸說不聽,仰天長嘆了一句:“事去矣。”然後黯然退下。
就在這時候,銀術可指揮的反攻開始了,他留下一部分部隊守住太原城外的長圍,然後率領主力南下。
已經沖到距離太原城二十里的宋軍突擊隊最早發現了金軍的動向,此時突擊隊的指揮官是楊志,一個被官府招安的賊寇。他本來應該立刻與金人接戰、為後方爭取備戰時間的,但是他的戰場紀律性並沒有種師中預期的那么強,看到金軍大部隊沖過來之後,他當即率隊轉身逃回了大部隊。毫無防備的種師中果然如黃友所說,遭遇了金軍的北、西、南三面圍攻,只能倉促應戰。
種師中的部隊因為是臨時休息,還沒來得及布置防御工事,只能以肉身和金軍的全裝鐵騎硬拼。很快,種師中的右軍被金軍沖散,黃友戰死,宋軍的整個陣型如同潰壩一般開始散亂,金軍的鐵騎開始在宋軍的陣地里橫沖直撞。種師中命令軍士架起神臂弓對抗,射退了金軍的第一波沖擊之後,種師中按照慣例准備獎賞弓手,但是庫吏告訴他,因為輜重都在真定,庫存只有幾千個銀碗,不夠賞賜士兵用的。弓手們聽到這句話,知道再這樣耗下去的話,錢也掙不到,命也保不住,於是滿懷怨憤相約散去。
弓手逃走,宋軍陣中已經沒有了可以跟金國騎兵抗衡的武器,種師中知道大勢已去,只能帶着身邊的一部分將士向金軍兵力空虛的東面逃走。以活女部為首的金軍在後面緊追不舍,種師中帶着幾百個親兵小校一直逃到了榆次和壽陽交界的殺熊嶺,再也無路可去,只能回身與金軍血戰。
眼看着金軍越來越多,種師中的手下牽過來一匹好馬請他上馬逃走,出師之前就抱定必死信心的種師中拒絕了這個提議,決心兌現承諾戰死沙場。趕走自己的手下之後,這位北宋最後的名將轉身繼續投入戰斗,最終被金將活女斬殺,享年六十八歲。
05
經此大敗,種師中的九萬部隊只逃走了十之二三,零零散散向東去了平定軍集結,其余全部被俘或者戰死。
指揮系統紊亂、部隊毫無配合、情報收集失誤,再加上樞密院對於武將的習慣性猜忌造成的催促,以及種師中本人的輕敵,導致這一次營救太原行動失敗在了距離張孝純僅僅二十里的地方。
老種病重,小種戰死,宋欽宗手里的牌越來越少了。
種師中戰死以後,信息不通的姚古無法突破南北關的防守,還在從沁縣經過狹窄險峻的隆州谷艱難前進。十九日,姚古部終於穿過了太岳山,抵達了祁縣的盤陀村。以逸待勞的金軍將領活女和拔離速在這里以逸待勞,對行軍疲憊、沒有輜重的宋軍發起了猛烈攻擊,姚古潰敗,只能原路退回威勝軍。
好在隆州谷的地形狹窄,金軍騎兵不利於突進,也怕在谷里遭遇宋軍的埋伏,所以沒有繼續追擊,這才讓姚古能夠安全退回到威勝軍。
這時候他們已經收到了種師中殉國的消息,本來就一片慌亂,以裨將焦安節為首的一幫兵油子開始在軍營里傳遞謠言,說金軍戰斗力之所以這么強,連續擊潰了種師中和姚古,是因為粘罕從雲中回來了,正在帶領金軍南下進攻,現在威勝軍極不安全,請姚古帶兵退回隆德府。
剛吃了一場敗仗的姚古無法判斷真假,也意識到威勝軍的城牆不足以抵擋大兵壓境,於是決心南逃。消息傳出來以後,威勝軍的百姓拉着姚古坐騎的韁繩,請求他留下來帶領大家死守。姚古不聽,趁着半夜逃走,將民夫、糧草、器甲全部扔在了原地。焦安節等人還到處散播言論,稱朝廷已經把太原割讓給了金人,讓大家一起逃難。百姓扶老攜幼跟着姚古的大軍一起奔走,沿路死者無數,哭聲震徹山谷。
到了隆德府之後,焦安節還不罷休,故技重施煽動姚古繼續南逃過了黃河,回到了開封。他們一逃,隆德府的百姓連同立足未穩的威勝軍百姓又只能倉皇南奔,搞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得知前線戰況的宋欽宗不得不在震怒和失望的雙重情緒下開始收拾這一堆爛攤子。
首先是追賞種師中為向德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給他的二十多個子孫蔭官。他手下潰散的士兵,十天之內尋找就近的部隊歸隊者免於處罰,超過時限軍法處置。後來,種師中的遺骨被他的侄兒種沔帶回了開封,宋欽宗為之痛哭流涕,並親自寫下了祭文“吁嗟虎臣,公爾忘身”。
逾期不至並且節節潰敗的姚古被解除兵權,降職為節度副使廣州安置,制造謠言煽動軍心的焦安節處斬。
這場戰役中,唯一沒有逃離戰場的人,是改任遼州安宣撫使的劉韐。他在這場大潰散中牢牢地釘在了遼州,收攏殘兵守住城池,為大宋的武將挽回了最後一絲顏面,獲得了宋欽宗親賜的金帶一條、金花戰袍一件。
06
朝廷這一次援救太原行動的失敗其實是不應該的,宋軍兵力占優,種師中從井陘進入河東的突襲甚至都打了金軍一個措手不及,姚古即便是沒能突破南北關,只要能夠跟種師中約好時間,雙方同時從小路進入河東戰場,銀術可的手下再強悍也未必能擋住十多萬人的突襲。之所以打成這樣,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戰場協調的問題。
這場戰役的總指揮許翰無疑是一個正直的人,正直到幾乎都看不出來有任何私心,他的每一步決策都是從國家利益出發的,希望能夠盡快解決太原之圍,希望能夠盡可能多地殲敵,希望武將們不要怯戰。
但是許翰最大的缺點就在於一直都是紙上談兵,對於一場戰役需要的各個環節知之甚少,只知道在地圖上一比,然後命令兩路大軍約期夾擊。關隘如何突破,糧餉如何運輸,兩軍如何策應,臨戰如何調整,他全然不知道,也不考慮。一旦出現了這種情況,他越正直,對前線的干擾力度就越大,他理解不了前線指揮官為整個戰局通盤考慮的思維方式。而讓人覺得扼腕嘆息的是,朝廷有一個既有威望、也懂軍事的樞密種師道,雖然去了滑州,但一兵一卒都沒給他派遣,還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參與指揮作戰,真是連老天都不幫張孝純。
這一仗之後,黃迪和種師中的軍隊損失慘重,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成建制被殲滅,更重要的是,種師中殉國,姚古在宋欽宗這里失去信任,現在宋欽宗手中能用的指揮官只剩一個,他就是已經七十五歲、而且一直在生病的種師道。
種師中和姚古戰敗的信息傳來之後,種師道在滑州立刻上書,請宋欽宗將山西、陝西、西京、京畿的重兵調集到青州、滄州、滑州、衛州、河陽一線駐防,以保護黃河防線,預防秋季到來之後金軍大舉南下。
這個建議被宋欽宗、宰相吳敏、門下侍郎耿南仲等人否決了,理由很簡單:當前和談還有希望,不是用兵的最佳時機,而且調動這么龐大的軍隊,萬一金軍不來,如此巨大的開銷就浪費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絕境不花錢,北宋皇帝和手下文官集團的這種做派,在經歷了一次慘敗之後,依然沒有絲毫的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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