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深秋,當最後一批信天翁掠過陝北高原,耀州城郭的夯土牆前,32歲的林徽因正站在一片花海中。當梁思成按下快門時,這位中國首位女建築師在斑駁的古城牆前綻放出超越時空的智性之美。
她左手握着寬檐涼帽,右手夾着公文包,靛藍牛仔褲包裹着攀爬過無數古建的身軀,深灰府綢襯衫的褶皺里還沾着五台山佛光寺的塵埃。
褪去北平沙龍里的絲綢旗袍,她選擇以利落的工裝示人,顯得時尚又干練。深色府綢襯衫剪裁合體,牛仔褲經特殊剪裁,既便於攀爬腳手架又不失優雅線條。這種將西方實用主義與東方含蓄美學相融合的着裝,恰似她為《中國建築史》繪制的測繪圖——在傳統形制中注入現代理性。
林徽因的牛仔褲膝部隱約可見磨損痕跡,見證了他們為測量韓城文廟斗拱,在積塵三寸的梁架上匍匐整日的艱辛。肺病初愈的她堅持每日記錄建築數據,筆記本上除了營造法式圖解,還夾着給女兒梁再冰畫的速寫。
當同時代女性還在纏足與放足間徘徊,她已用牛仔褲配短靴的裝束,丈量過中國十五省二百余縣的古建遺存。她既能用英文撰寫建築論文,又能為飛檐上的蹲獸賦詩;既能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系成績全優,又能為《營造法式》注釋熬紅雙眼。
1946年清華建築系成立時,林徽因在病榻上設計的校徽圖案里,斗拱與經緯儀奇妙交融。這張十年前的耀州留影,早已預示了這種古今交匯的智慧。而那些質疑女性不適合野外考察的老學究不會想到,沾着瓷土與花汁的測繪筆記,將成為十四年後清華大學建築系課程的核心講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