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凤英
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57名开国上将中，钟期光是一个不能不提到的人物。他是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中国人民解放军杰出的政治工作、军事教育和军事理论研究的倡导者。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他长期从事军队政治工作，曾担任红十六师政治部主任、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一团政治处主任、新四军第一支队、江南指挥部政治部副主任，苏北指挥部、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华中野战军政治部主任、华东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南京军事学院政治部主任等职。由于他无微不至地关怀干部的思想与生活，被官兵们誉为“妈妈主任”。
刀下留人，挽救一个军人模范
钟期光，1909年1月2日出生于湖南平江一个农民家庭，1926年中学毕业后积极参加农民运动，同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马日事变后，被悬赏通缉，遂投笔从戎，加入湖南工农义勇军平江第一大队，参加秋收起义。后被派回平江发展游击武装和开展地方工作，护送滕代远前往平江县城，跟随彭德怀等发动了平江起义。
1930年7月钟期光任红五军秘书长，参与组织攻打长沙的战斗。攻克长沙后，任中共长沙市委秘书长。1931年后，任湘鄂赣省军区政治部宣传科长、省保卫分局侦察部长、省委秘书长、红十六师政治部主任等职。1934年主力红军长征后，参与领导红十六师坚持极其艰苦的三年游击战争，成为使敌人闻风丧胆的湘鄂赣边红军的“五巨头”之一。
◆1940年春，钟期光在江苏溧阳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合影。前排左起：曾山、陈毅、廖海涛、罗忠毅、后排左一叶飞、左二钟期光、左五何克希、左六刘培善、右三粟裕。
全面抗战爆发后，钟期光先后任新四军第一支队第一团政治处主任，新四军第一支队、江南指挥部政治部副主任，苏北指挥部、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协助陈毅、粟裕主持部队的政治工作。他以积聚人才、争取人心作为抗日政治工作的根本任务，一面坚定地依靠老红军为骨干，克服部队中的游击习气、山头主义和军阀残余等非无产阶级思想；一面利用宁沪杭文化较发达的有利条件，大量吸收知识分子入伍，提高了抗日队伍的整体素质。还派出大量民运工作队，宣传发动敌后群众，共同抗日反顽。他协助陈毅做统一战线工作，争取知名爱国人士，团结壮大抗日队伍。他无微不至地关怀干部的思想与生活，在艰苦的抗日战争中赢得了“妈妈主任”的美称。
◆1943年，钟期光与新四军第1师部分战友合影。前排左起：张震东、刘先胜、王集成、王必成、姬鹏飞。后排左起：陶勇、刘培善、钟期光。
1944年春，苏中军区某纵队三连司务长王新民贪污了公款数十元，成了当时“整风”运动的活靶子。经纵队党委研究，认为王新民当过伪军，加入我军后仍恶习不改，不可救药，为推动当时的“整风”运动，拟杀一儆百，决定执行枪决。纵队一面上报材料，一面准备开大会批斗后执行。军区政治部钟期光获悉后，立即带两个保卫干事从三仓赶到留城。下马后，他紧急召开纵队党委会，耐心开导：“贪污几十元就杀头，太重了，更不能借‘整风’运动乱开杀戒。20多岁的人路还很长，要给他改造转变的机会。一个人的转变，总有一个过程，有的快些，有的慢些，要相信我们能把人改造好。革命，总是多一点人好！”有理有据的一席话，使纵队党委收回成命，最后只给王新民记大过处分。此后，王新民进步很快，1945年底打兖州时冲锋在前，非常勇敢，荣立战功。后来，他因伤残复员回到江苏如东县，一直保持革命军人本色，多次被评为省、市荣誉军人模范。
大度对待曾经扭打过自己的排长
解放战争初期，钟期光任华中野战军政治部主任，他善于总结“功劳运动”“立功运动”“评定伤亡”等政治工作经验，并在全野战军中推广，使之成为激励指战员们发扬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以及保存自己、消灭敌人的政治工作的有效形式。钟期光认为，人民军队政治工作的“生命线”作用，只有具体体现为政治工作的“战斗性”、“创造性”和“知人善任”，才能提高部队指战员的政治素质和团结力、战斗力。
1947年2月下旬莱芜战役胜利结束后，华东野战军政治部副主任钟期光乘坐的吉普车在途中被一群伤员阻拦，要求送他们到医院，个别伤员甚至大声吆喝：“老子在前方拼命……”钟期光赶快下车解释，说明坐汽车是为了工作，并答应到华野司令部后，马上派车来接他们。但是，这些伤员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其中，有个脾气暴躁的伤员还冲上前，揪住钟期光，把他的钮扣也撕掉了。后来查明，此举是华野六纵负伤的一个排长带头闹事。六纵司令王必成认为这个排长侮辱首长，情节恶劣，影响极坏，拟军法处置，以儆效尤。恰好江渭清政委从华野总部开会归来，他对王必成说：“这个排长我清楚，他家里贫苦，是抽壮丁抓进蒋军的，前年俘虏过来。去年10月在涟水保卫战中，他敢打敢冲，流血负伤不下火线，战场上提拔为排长。”
◆1947年3月，钟期光于华东野战军鲁南前线留影。
最后王必成、江渭清商定，此事交由华野政治部处理。那天黄昏，被五花大绑的那个排长，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在钟期光房门口请罪。钟期光马上出门将他扶起来，一边叫警卫快松绑，一边说：“悔过了就好！这等小事，不要请罪。今后要以此为戒，加强修养。”随后又交代警卫员带他去洗澡吃饭。晚上，钟期光又给江渭清打电话：“这个排长改过深刻，还是保留职务为好。”
保护战友免遭政治诬陷
1949年7月，钟期光参与创办南京军事学院，先后任军事学院政治部主任、副政委、政委。他认真贯彻中央军委的办学方针，强调在现有基础上建设现代国防，努力学习先进军事科学知识，又不脱离中国革命战争的实际。毛泽东曾说：“延安有个清凉山，南京有个紫金山。”把南京军事学院喻为延安抗大，肯定它“对于建设正规化、现代化的国防部队，是有重要贡献的”。
1955年夏，揭发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浪潮来势凶猛。一天，钟期光把炮兵系主任高存信找去，平心静气地问他：“你认识一个叫阿垅的人吗？”高存信沉思后回答：“不认识。”钟期光开始有些惊讶，然后轻声解释：“他还有一个名字叫陈守梅。”高存信立即回答：“这个人我认识，但我不晓得他还叫阿垅。”钟期光一听笑了，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请你讲讲他的情况。”高存信坦率陈述：“陈守梅原是黄埔军校第10期步兵队的，他与我们炮兵队楼际林、卢福宁是浙江老乡。卢的书桌在我的前面，陈常来看望他们，所以跟我也认识了。黄埔毕业后我和他没有联系。直到1939年陈守梅到延安抗大学习，我们才见面，这才知道毕业后他参加了上海‘八一三’抗战，还受了伤。他写过长篇小说《南京血祭》，揭露日军在南京大屠杀中的罪行。抗大分手后，一直没有会面，也没有书信联系。”钟期光听后，沉吟片刻说：“有人写信揭发你与胡风分子阿垅是亲密伙伴。刚才你说的情况和我们调查的材料没有出入，一般同学关系算什么问题！讲清楚就行了，丢掉包袱，把炮兵系工作搞好！”
◆1956年，钟期光陪同毛泽东主席视察南京军事学院。
钟期光一席话，使高存信如释重负，热泪盈眶。在此之前，钟期光已亲自到公安部查阅胡风、陈守梅案卷，又派人千里辗转找到楼际林、卢福宁等人询问，通过多渠道调查证实高存信与陈守梅、胡风没有牵联，终使战友免遭政治诬陷。
1960年12月，钟期光任军事科学院副政委兼战史研究部部长，在叶剑英院长兼政委领导下，组织开展以编写解放军条例和战史为中心的各项学术研究工作。“文革”中钟期光受到错误批斗，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彻底平反，恢复名誉。1979年任军事科学院顾问。
中共第十一届六中全会之前，在批判“文化大革命”极“左”错误和平反冤假错案的时候，党内和社会上出现了一股全盘否定毛泽东的历史功绩和毛泽东思想的思潮。钟期光听了很不以为然。他告诫子女和身边工作人员，对这种右的思潮要不信不传。有的子女不理解地问他：“您在‘文革’中挨了那么多整，怎么对毛主席还是这么虔诚？”钟期光严肃地说：“你们好糊涂啊，没有毛主席领导的中国共产党，哪有中国人民的今天！毛泽东思想是中国千秋万代的旗帜，无论如何倒不得。共产党人决不能因个人受过委屈而忘掉革命的大局啊！”
1982年9月，在中共十二大上，钟期光被选为中顾委委员。身患疾病的他经常向医院请假去参加政治活动，坐着轮椅列席各次中共中央全会，积极发表意见。1985年他参与签名，建议“废除领导职务终身制”，带头主动退出中顾委。
不允许亲属打着自己的旗号搞特殊化
1988年3月，钟期光妹妹钟蕴芹的孙子汪耀华携妻子和孩子进京看望钟期光。钟期光高兴地说：“你们来得很好，我很想知道家乡的情况。”他把孩子抱在怀内，满脸笑容地问，“家里还吃不吃红薯和薯丝饭？”汪耀华说：“现在生活很好了，很少吃了。”他高兴地说：“那就不错，这是一个大变化。我们在黄金洞连红薯拌辣椒都难得吃饱，但红军战士都很快乐，情绪高。”并问当时在场的老红军李平少将：“还记得1936年秋到汪家‘化缘’吗？”李平将军站起来紧紧握着汪耀华的手：“你家祖母与钟老一样厚道，刚进门就赶快从邻居家借来腊肉和泥鳅，腊肉骨头熬泥鳅是钟老的最爱……第二天你祖父又将16亩田抵押出去，交给我们60元银洋。”当年过年时，钟蕴芹的丈夫汪希范偷偷把16亩田契出售给当地富豪王员外，得银洋400元，全部用于红军给养，其中钟蕴芹和交通员赶夜路，送100元给红十六师。小时候汪耀华就听乡亲们讲，第二年春曾祖母派人去耕种，才知道晏家洞的良田姓王不姓汪了，在平江浯口一带至今流传着汪希范“崽卖爹田不心痛”的话。
◆1988年3月，钟期光参加军事科学院建院30周年庆典。左起：王诚汉、郑文翰、钟期光。
这次进京，汪耀华的哥哥汪棣华要求钟期光写个字条解决国家粮。钟期光知道后风趣地说：“你家祖辈多次出生入死给红军筹粮，我就破例给你们也筹一次粮吧！”字条是这样写的:“平江县人民政府：浯口镇国家教师汪棣华是汪希范烈士后代，爱人李美英身体不好，耕田种地有实际困难，孩子汪艳震、汪高建都是农村户口，请你们按有关政策，给予照顾解决。钟期光1988年3月10日”
第二天下午，钟期光邀汪耀华一家照相后，在阳台上亲密交谈。他轻言细语：“昨夜反复考虑，字条有勉强地方政府之嫌，这样不妥，你还是先退给我，我争取明年回家乡，再给政府领导面谈为好。”汪耀华笑说：“将军字条既出，驷马难追！”“老朽过而能改，善莫大焉！”“60块银元换不回一张纸条……”汪耀华突然发现钟期光脸色凝重，眼睛也湿润了，赶紧拿出字条奉上，后悔失言冲撞病中的舅爷，愧疚的泪水夺眶而出。
1987年钟期光80大寿。三子钟德鲁1968年入伍至今还是副团职，相比同期入伍的许多高出自己一两级。趁着父亲高兴，钟德鲁央求他和当年的老部下、自己单位领导说一下，在职务问题上给点关照。话没说完，钟期光就发火了：“前途应该靠自己，我是个共产党员，决不能搞左道旁门，今后绝不允许打我的旗号搞任何名堂。”不让孩子依赖父母，是钟期光家一条不成文的“家规”，八个子女除女儿钟德宁在北京工作外，其余的都按规定或插队下乡，或参军入伍，有的还到北大荒落户。后来远在各地的钟家兄妹通过复员或考大学才陆续回到北京，但都就职于普通工作岗位，无一依靠过长辈权势。
钟期光是中共第八届中央候补委员，第五届全国政协常委。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1988年，荣获一级红星功勋荣誉章。1991年5月22日在北京病逝，享年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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