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主讲：谢承汇
策划：谢承汇
责编：马戏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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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立明朝后，朱元璋在位这些年，震惊天下的案子特别多，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所谓“洪武四大案”。
这四个案子牵连人数之广，涉及官员权位之高，世所罕见。据统计，因四大案直接死亡的人数就超过十万，被牵连人数更是无法统计。真应了那句话“天子动怒伏尸百万”。
其中有一个案子，最能体现出朱元璋弑杀的本性，这就是洪武空印案。不过这个案子的争议却是所有案子中最大的，有人说这是朱元璋为了天下百姓免受贪官污吏荼毒，为了彻底解决贪污腐败问题，才下的狠手。事实真是这样吗？
今天就来聊聊这个案子。
先介绍一下此案的背景。
明朝建立后，首都定在南京。当时没有网银转账，地方要向南京交税，就得派人把税钱运到南京城，跟户部对账。明末张居正改革出台的一条鞭法，规定税钱只交银子。但在张居正改革之前，粮食、绸缎、银子都可以。既然地方给中央的税款杂七杂八，那在运输的过程中难免有些损耗，不一定是押运官员路上贪污了。
想想看，从江浙地区到南京可能还好，但要是从云贵川往南京运呢？当时交通不便，路况不好。马拉驴驮那么颠，难免有遗撒。加上粮食绸缎数量比较大，从地方走到南京，没准就掉了几包粮食，这一下能差出好几百斤，很正常。
◇ 明代 仇英《清明上河图》局部
不过朱元璋有个规定，每年地方税钱到了南京城，必须跟户部对账，而且必须分毫不差。比如说浙江，报税报了一万零三百五十斤粮食，到南京城必须是一万零三百五十斤，差一点儿都不行。如果有差错，对不起，你得回去重新填表申报，什么时候你报的跟你交的一样，这才算完。
这就有问题了。比如说南京附近省份，出了问题，赶紧赶回去重新申报，再赶回来跟户部对账，还算方便。远点儿的比如说四川，云南。这要来回一趟可就麻烦了。少则几个月，多则大半年。这要是折腾一趟，发现还是不对还得再改，这不就耽误交税了么。
◇ 明中期《二京至十三布政司主要驿路图》
不过，朱元璋可不管基层面临的实际困难，你耽误交税就是死罪。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当时的官员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准备一些空白奏折，跟户部对完账目万一有问题，直接在南京写折子，重新对账。像是这种往来公文，光是空白的肯定不行，你得盖章。但问题是，省里的印章经常用，你又不能随身带着。
于是，官员们想到，先把章盖好，来了直接填就完了。这样一来，省了大量时间。这种盖了章的折子被称为空印，当时几乎所有省都这么干。
严格说，这事儿不合法，也存在隐患，你提前往折子上盖章，上面不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明明说送一万斤粮食，你折子里写送五千斤，剩下的你就贪污了。就算没这种事儿，万一这折子丢了，里面可有省里的印章，这要被歹人偷了，也是重罪一件。
◇ 明代契书上的骑缝章
但是既然所有人都这么干，那这事儿就是一种潜规则。潜规则的运行，往往是有自己一套办法的。比如说为了杜绝贪污和印章外流的情况，省里有办法，比如说提前算好损耗，在一定范围内都是合理的，三十斤五十斤我就当没看见，再多可不行。印章也只盖骑缝章（这种章一般多盖在条据、证书或其他应用文书与存根连接的地方。加盖这种印章,有以备存查和防止伪造的功能。），这种方式就是避免印章外流，直到今天这种方法都在用。还有就是严格把控携带空印的数量，出发归来都要对数。
总而言之，潜规则的受益者比其他人都要维护潜规则，没人敢破规矩，一旦有人破规矩，那所有人都别玩了。
◇ 影视剧中的朱元璋
不过，这个大明官场的潜规则还是被朱元璋“偶然”得知了。果不其然，朱元璋震怒，认为这是官员相互勾结，欺君罔上。于是，下令彻查并且严惩涉案人员。
这一彻查完蛋了，全国13个省，140多个府，一千多县，基本都涵盖了。这要彻查严惩，后果不堪设想，整个官僚系统人人有危险。有人看出了这个问题，上书朱元璋，劝他别这么干。
◇ 朱元璋治贪方法简单粗暴
这个人叫郑士利，就是一个普通生员。他哥郑士元性格刚直，曾任湖广按察使佥事，就是副按察使，负责监督地方官员，此时也因空印案被捕入狱。他在救兄长出狱后，给朱元璋上书说了四点：1、空印上盖得是骑缝章，这玩意儿没事儿，没法挪作他用；2、官员想出空印这招，不是为了贪污，而是怕耽误上税日子，为国家好；3、咱《大明律》里没说这事儿不能干，您现在治他们的罪，有点儿不合理；4、一下弄死这么多当官的，国家怎么运行，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郑士利这几条把道理说得不能再明白了，杀那么多官谁干活？而且这事儿没出什么问题，最重要的法律没说不行啊。再说句不好听的，法不责众，这么多人牵扯进来，您就低调处理。
但朱元璋是谁，一路上来杀了那么多人，还管你这个。看到奏折又急了。大骂郑士利不懂事儿，按察佥事是监督官员的，现在官员们出了这么大事儿，居然舔着脸为他们求情，不可饶恕。于是，把郑士利和郑士元哥俩都发配到江浦干苦力去了，同时坚持原判。
《明史·刑法志》中记载到，朱元璋将各级主印官员全部处死，副手以下全部杖刑100并发配充军。于是各省布政使以下，各府、州、县手握印信的官员全部杀干净了。方孝孺在《逊志斋集》《叶伯巨郑士利传》记载“竟杀空印者”。
◇ 方孝孺画像
保守统计，数以百计的官员人头落地，算上抄家连坐，死了几万人。这里面最冤的，要数明朝著名儒生方孝孺他爸方克勤。方克勤为官清廉，只拿工资不贪钱，当个官连饭都吃不饱，一件衣服能穿十年。当时他因同僚陷害在江浦劳动改造，也因为空印案被无端处死。
◇ 朱元璋画像
不过，既然郑士利已经把“空印”这事儿讲得很清楚了，朱元璋是真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吗？怎么可能。但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己见呢？
首先来说，朱元璋对官吏贪污极为敏感，天下是我朱元璋的天下，给官员（饿不死的）俸禄已经是我朱元璋的恩赐。你们敢贪污受贿就是在动我老朱家的钱。空印案后没几年，郭恒案的爆发也能佐证。其次，朱元璋对大明官员竟敢背着他搞出“空印”这种潜规则，非常愤怒，这就是在朱元璋眼皮子底下“另搞一套”。这是非常严重的政治忠诚问题，是朱元璋不能容忍的。最后，即便朱元璋后知后觉空印案是一桩冤案，他也要把这错误继续下去，因为朱元璋作为皇帝是绝不会犯错的，如果出现问题，就是官员和百姓的问题。这种“我没错，错的都是你们”的态度，在朱元璋后期颁布的《御制大诰》中体现的极其明显。
所以，不论因空印案被冤枉处死，充军多少人，朱元璋压根就不在乎。对他来说，只要触动了自己的逆鳞，你贪或廉，生或死，还是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