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我的主业是读宋史。今天我们来聊一个很好玩儿的假设话题：如果绍兴十六年，岳飞的手下一刀把秦桧捅了，能不能替岳飞伸冤？
01
岳飞是冤死的，天下皆知，而且是在他刚死的时候就天下皆知，并不是后来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岳飞的手下如果要替岳飞伸冤，不管干什么事情，他们的目的都不是要在民间挽回岳飞的声誉，而是要在朝廷的正式文件里替岳飞平反。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这个：如果杀了秦桧，南宋朝廷、或者说宋高宗会不会为岳飞平反。
非常抱歉，这个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岳飞被杀，不是因为他和秦桧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宋高宗和秦桧联手操办的。
哪怕是杀了秦桧，宋高宗也不会站出来承认杀岳飞杀错了，然后主动为岳飞恢复名誉。
一个证据：秦桧是绍兴二十五年病死的，宋高宗直到绍兴三十一年才开始试探性地为岳飞平反，可见阻碍宋高宗为岳飞平反的理由，根本不是秦桧。
02
一刀把秦桧捅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对于宋高宗来说，可能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秦桧对宋高宗来说，最大的作用就是代表他跟金国和谈。到绍兴十六年，和谈已经完成四年了，宋金双方已经进入了一个非常稳定的状态。此后的九年，赵构对秦桧的恩宠，完全是为了奖赏他在和谈上的表现。
这时候如果有人把秦桧杀了，对宋高宗的影响应该是两方面的：一方面他不用担心秦桧集团越做越大，正好可以对朝廷重新洗牌，一如秦桧病死以后他做的那样；另一方面他也失去了一个几乎能够完全领会他意图的宰相，需要重新寻找一个得力手下。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以至于秦桧死后他一直都没找到这么一个人，直至退位。
但是对岳飞的家人来说，可能就是一个灭顶之灾的后果。
岳飞和岳云虽然被杀了，但是他另外四个儿子还活着，如果岳飞的手下杀了秦桧，这四个儿子是肯定活不下来了。
03
宋高宗如果主动给岳飞恢复名誉，可能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宋高宗杀岳飞，一方面是要对军队进行整编和改革，另一方面是要给金人展示和谈的诚意。
他给岳飞恢复名誉，在金人看来，这是“激励军队、积极备战”的一个信号，两国之间很可能又要开始产生军事摩擦。
绍兴十六年，宋高宗正在安逸地享受和谈带来的成果，西湖歌舞几时休，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跟金国重新开战。
而绍兴三十一年他主动给岳飞恢复名誉，根本原因也是因为金国的海陵王已经杀到长江北岸了，宋高宗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激励武将奋勇杀敌，而不用在乎金国的态度了。
04
如果岳飞的手下在一刀捅了秦桧的同时，还把秦桧卖国的证据公之于众，会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呢？
可能效果也不太明显。
秦桧即便是有卖国的证据，宋高宗也不会采纳或者承认。因为在大众的眼中，“卖国”和“和谈”是划等号的，秦桧卖国，无非就是在和谈的时候没有替南宋争取利益，或者将南宋的利益拱手送给金国。
但是对宋高宗来说，这些都是操作上的细节问题，是谈判技巧问题，和谈的大方针始终是宋高宗本人亲自确认并且亲自推动的，包括和谈的条件也是他认可的。
如果他承认了秦桧卖国，那就是否定了和谈的大方针，于他自己也下不来台。
所以后来即便是海陵王杀到家门口，宋高宗也没有说过“和谈的方针错了”，而是指责金国“背盟”，说他们不守规矩。
方针没错，他和秦桧也没有错，错的是金国这群不守诺言的宵小。
05
那么，到底有没有办法逼迫宋高宗为岳飞平反呢？
方法其实是有的，但是很荒唐，很残酷。
那就是做一个卖国贼，去勾结金国入侵南宋，让宋高宗感受到战争的威胁，然后为岳飞平反，激励武将们奋勇杀敌。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出现了一个被卡死的悖论。
岳飞的手下都是爱国的，他们用爱国的手段没办法为岳飞平反，只能用卖国的方式来达成。
但是他们又不可能去做卖国的事情，所以，哪怕他们捅了秦桧，甚至捅了宋高宗，都不可能在和平年代为岳飞伸冤。
什么是悲剧？这就是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