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25年2月24日,孙中山病情恶化。
他自知不久于人世,便口授了三份遗嘱,分别是《国事篇》、《家事篇》以及《致苏联遗书》。
遗嘱起草完毕,人们念给他听,孙中山点点头,准备签字。
这时,从隔壁房间传来宋庆龄的哭泣声,孙中山心中不忍,强撑着说道:“我一时半会还不会死,先不签了”。
3月11日,孙中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他命人将廖仲恺夫人何香凝唤来,郑重地请她日后多多关照宋庆龄。
一旁的宋庆龄早已泪如雨下,她托着丈夫颤抖的手腕,在遗嘱上签下了字。
3月12日,交待好一切之后,孙中山渐渐陷入半昏迷状态,他艰难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婉儿快来、婉儿快来......”
围在一旁的人们,听到这个名字后,忍不住泪流满面。
当天上午,孙中山先生与世长辞。他临终前念念不忘的“婉儿”,究竟是谁?为什么孙中山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挂念着这个人?
情窦初开
1895年,孙中山领导的广州起义因为消息泄露而失败,
陆皓东
等革命党人被捕遇难。朝廷很快发布通缉令,孙中山来不及向母亲、妻儿告别,只身逃到了日本。
眼看一家人性命难保,孙中山的妻子卢慕贞愁得不行。正巧
陆皓东的侄子
返乡成亲,他得知此事后,冒着生命危险,将孙中山一家老小护送到香港。后来,革命党人陈少白出钱援助,一家人得以乘船前往檀香山、投靠孙中山的哥哥孙眉。
这一年的12月初,孙中山从日本赶到檀香山,看望母亲和妻儿。夫妻两人久别重逢,百感交集。
正是在这次短暂的相聚中,卢慕贞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即将分娩之际,卢慕贞却听到孙中山在伦敦被捕的消息,她为丈夫的安危担惊受怕,在生产时遭遇难产,几次晕死过去。
幸亏孙眉请来了最好的医生,硬是靠打强心针,将卢慕贞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母女平安。
这个差点没命的孩子,就是
孙婉
,孙中山的第二个女儿。
孙婉从小就和姐姐孙娫一起,跟着母亲住在伯父孙眉家中。孙中山虽然疼爱儿女,但他常年在外奔波,很少有机会和孩子们相聚。
孙婉在12岁之前,总共也就和父亲见过两次面。
孙婉16岁时,袁世凯窃取革命果实,孙中山被迫辞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一职。为了收买人心,袁世凯特地批准
孙中山的儿子孙科
官费留学,孙科也为两个妹妹争取到了去美国留学的资格。
谁知刚到美国没多久,19岁的孙娫染上重病,很快离开了人世。
长女的早逝让孙中山悲痛不已。
他担心次女在美国读书,无人照看,便托黄兴找个人替自己看着点。
那时,黄兴、宋教仁等人正在美国为孙中山的革命运动筹措资金。其中,有个小伙子,名叫王伯秋。
王伯秋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曾经担任台湾吉隆镇总兵、淮北水军统领。王伯秋在日本留学期间参加了同盟会,因为学业优秀、做事干练,很受孙中山等人的器重。
照看孙婉的任务,最终交给了王伯秋。
当时谁都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决定竟然改变了孙婉的一生。
孙婉
王伯秋比孙婉大12岁,他的关心爱护,让自幼缺失父爱的孙婉情根深种。同样,如花朵一般的孙婉也深深地吸引了王伯秋。两个年轻人很快便走到了一起。
渐渐地,身边人也看出了这一点。
黄兴专门给孙中山写信告知此事:令爱似乎是恋爱了。
孙中山颇有“家中有女初长成”的感觉,他一边说着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一边催黄兴赶紧将对方的家世背景告诉自己。
黄兴回信:就是王伯秋。
这下,孙中山坐不住了。
不管王伯秋多么出色,孙中山都不会将女儿嫁给他,因为王伯秋此时已有妻儿,如果孙婉嫁给他,就是做妾。
孙中山是革命派,反对一夫多妻制,他在娶宋庆龄之前,就是先和原配卢慕贞离婚。
堂堂民国大总统,常常将一夫一妻制挂在嘴边,结果他自己的女儿竟然给人家做妾!这让孙中山如何自处?
很快,孙婉便收到了父亲的急电:速速退婚回国。电报中还说,婉儿应该好好反省。
正在热恋期的孙婉怎么可能会“反省”?和很少见面的父亲相比,眼前的王伯秋才是自己能够依靠和信赖的人。
1914年,孙婉和王伯秋私定终身,两人成婚时,连个证婚人都没有,只有一纸婚书。
没过多久,孙婉便为王伯秋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远在异国,生米也已煮成熟饭,孙中山纵然心中不满,也只能忍下。
王伯秋
骨肉分离
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王伯秋和孙婉带着不满三岁的女儿回国,在船上,孙婉又生下了一个男孩。
两人不敢直接回国,而是绕道去了日本。
原来,王伯秋的母亲和原配妻子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和孙婉成亲。而孙中山早已有言在先:
要想和我女儿在一起,你必须先和发妻离婚,否则我绝对不会认你这个女婿!
只是,孙中山的这个要求,王伯秋根本做不到。
王伯秋15岁时便遵从父母之命娶亲,妻子
李澄湘
是父亲同僚的女儿,论家世并不比孙婉差,而且李澄湘嫁入王家后,既贤惠又孝顺,还生下了一对儿女,王伯秋的寡母非常喜欢这个媳妇。
王伯秋到日本后,先给家里写了几封信,将自己在外娶妻之事儿告诉了家人,试着说服母亲允许自己与发妻离婚。
但是,接到信时,李澄湘的儿子刚刚因病去世,王母不忍心,便向她瞒下了这件事,只给儿子写信,让他赶紧回国。
王伯秋听从母命,回国后,他让孙婉和两个孩子住在哥哥家中,他自己则赶回老家。
临走前,王伯秋许诺,让孙婉等他的好消息。
然而,王伯秋一到家,便被母亲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王母坚决不同意他和李澄湘离婚。
其实,孙婉早就知道王家的情况,她并不在乎什么名分,哪怕是做妾也无所谓,只要能和王伯秋在一起就好。
但是,就算她自己不在意,父亲孙中山和哥哥孙科也绝对不会同意。
两方家长谁也不肯相让,王伯秋无奈之下,还是选择了听从母命。
那孙婉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孩子是王家的骨血,自然得要过来。
于是,王伯秋的母亲使出了一个狠招。
王母派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王伯秋的弟弟,前往上海,去见孙婉。
第一次上门,被孙科拒之门外。接着,王伯秋的弟弟想了个办法,他写信给孙婉,说“老太太想看看两个孩子......她心里欢喜了,自然就会接受你......”
孙婉虽然心中不舍,但为了以后能和王伯秋长相厮守,还是同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分开,一家人就再也没能团聚过。直到自己七十多岁时,才得以与女儿相见,而这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她一辈子也未能再见到。
起初,孙婉几乎每天都给丈夫写信,希望他能尽快回到自己身边,然而,一天天过去了,王伯秋渐渐不再回信。
孙婉带着一颗破碎的心,离开了上海。
多年后,孙婉和王伯秋的女儿得知亲母尚在人世,她费尽周折,终于和母亲见了一面。
此时,母女已经50多年未曾相见,两人抱头痛哭。
女儿问孙婉:你恨不恨我父亲?
“你父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当初我们十分恩爱。”
“那你恨不恨我祖母?”
“我不恨她,你祖母很精明,她当时那么做,也是没办法。”
孙婉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那时对你外祖父有意见。”
在孙婉看来,自己和王伯秋走到这般境地,以至于连孩子留不住,都是父亲一手造成的。
她曾在日记中写到:“他是属于国家的,不是属于我的,他甚至连我的婚姻也要横加阻拦。”可见对父亲的不满之深。
孙中山和两个女儿
至死不见
1921年3月19日,孙婉与戴恩赛在澳门举行婚礼。
戴恩赛是广东人,曾就读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回国后担任政府高官,是个非常有能力的男人,对孙婉也很体贴。
婚礼当天,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却
唯独不见国父孙中山的影子。
有人解释,一来孙中山事务繁杂,抽不开身,二来孙中山一向主张俭朴,不愿大张旗鼓。
至于真正的原因,只有孙家人最清楚。
早在婚礼举行前,孙婉就明确表示,拒绝父亲孙中山和哥哥孙科出席自己的婚礼。
孙中山听到后,连连叹气,只能给女儿写信表示祝贺。
信是以宋庆龄的名义写的:
你父亲和我很高兴......你们将会十分幸福,寄给你礼金4000元,或者,如你父亲所说,这是你的“嫁妆”。
孙婉连封回信都没写。
她将父亲寄来的4000块钱直接交给了母亲卢慕贞,发誓不动用孙中山一分钱。
孙婉拒绝了父亲的示好,就像当初父亲拒绝王伯秋那样。
父女之间的恩怨,似乎已经浓得化都化不开。
婚后,孙婉和戴恩赛十分恩爱,两人的女儿诞生时,孙中山正在桂林主持北伐。得知外孙女平安落地,孙中山万分欣喜,给孩子取名为“成功”。
2年后,孙婉又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是孙中山亲自起的,叫“永丰”。
也就是在这一年,孙中山特地任命戴恩赛为梧州海关监督,为的就是能让女婿就近照顾妻子和孩子。
戴恩赛和孙婉一家人
1925年3月,孙中山病危,女婿戴恩赛陪在他身边,直到最后一刻。
交待完国事之后,孙中山嘱咐宋庆龄,
把一张自己的照片转交给不肯回来见自己一面的女儿孙婉,留作最后的纪念。
或许,对于孙中山而言,最遗憾的不仅是“革命尚未成功”,还有对女儿无法割舍的怜惜和悔恨吧!
孙中山终究还是没能等来爱女的谅解。
为时已晚
哪怕已经再嫁生子,孙婉始终没有忘记和王伯秋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更无法割舍对那两个被带走的孩子的思念之情。
1929年,戴恩赛要去巴西就职,孙婉也要随丈夫同去。
临走前,她给王伯秋写了一封信,请求对方允许自己和孩子们见上一面。
王伯秋答应了。
等到见面那天,孙婉早早来到,翘首以盼,但孩子们并没有出现,
前来赴约的只有王伯秋和妻子李澄湘。
原来,王伯秋的母亲担心孙婉借机带走孩子,所以坚决不肯让她们母子相见。
孙婉伤心不已。分别时,她紧握着王伯秋妻子的手,说道“你是个好妻子,我把两个孩子都托付给你了。”
事实上,孙婉的这两个孩子的确被照顾得很好,只是,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孙婉的儿子长大后,无意间翻到父亲和孙婉的照片,这才从叔叔口中得知真相。但王伯秋的妻子却谎称孙婉已经不在人世,孩子信以为真,十分伤心。
其实,那时候孙婉还活着,她和丈夫搬到了澳门居住。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经历的增多,孙婉渐渐理解了父亲当年的隐忍和为难。
世间做父亲的,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更何况,自从长女去世后,孙中山最疼爱的孩子,就是这个小女儿。
只是,身为一国之领袖,家事永远排在国事后。孙中山没有机会给女儿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女儿那个时候也不屑听到父亲的任何解释。
父亲带着难以弥补的遗憾离开了人世,留给女儿的,是无法挽回的悔恨。
孙中山留给女儿的纪念照
孙中山留给孙婉的那张纪念照,被她珍藏了54年。
1979年,孙婉在澳门病逝,她的干女儿、美籍华人司徒倩,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这张照片。
2010年11月,司徒倩将这张照片交给中国政府,她说,
这是孙婉女士对他父亲的忏悔。
人生要经历各种阶段,面对同样一件事,处于不同阶段的人,看法也不一样。
年少不懂父母心,等到幡然醒悟时,已悔之晚矣!
但愿天下做儿女的,不管父母说的是对是错,都能宽容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