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栅栏附近,紧邻着新华街有一条东西走向的胡同,名字很好听,叫“安澜营”。胡同被分成了东西两段,分别叫“大安澜营胡同”和“小安澜营胡同”。
翻开词典,关于“安澜”的解释是—河流平静,没有泛滥现象,比喻社会安定太平。这么一个美好的词汇被用作胡同名,让人瞬间对这里有了好感。不过要说起这名字由来,还有很多缘由。
工匠营地
大安澜营胡同东起桐梓胡同,西至小安澜营胡同,全长大约210米。胡同比较窄小,最宽的地方也不过四米多。关于这个胡同名字的由来,还涉及一段恢弘的明朝历史。
史料记载,1406年,明永乐皇帝发兵征伐安南国(即古代越南)。安南古称交趾,自汉唐以来,一直是中国的领土,五代以后,方独立成国。元末战乱,安南趁机从中国版图脱幅,一度发兵攻入思明路永平寨,超越元代定界铜柱二百余里,霸占丘温、庆远等五县。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曾颁诏晓谕安南国王陈日昆,命令归还,但陈朝此时已由国相胡季牦掌权,他胁迫国王陈日昆,称兵拒命。朱元璋以战争方息,重在安抚,不愿再起干戈,于是置之不理,安南从此处于半独立状态。谁知从这以后,安南国不时骚扰大明,侵占边界。到了1405年,广西省思明土官及云南省宁远州土官向明廷控诉,辖境禄州等地被越南所占。明成祖于1406年派兵攻打安南。这场战争的结果是大胜,安南成为明朝的一部分。明英宗正统二年(1437年),明封黎利为安南国王,从此朝贡不绝,直到明亡,始终奉明朝正朔。
这场远征虽然艰苦且激烈,但是对于坐拥天下的大明朝皇帝来说也不过是案头的一道奏折而已。战争结束的时候,永乐皇帝正在考虑迁都北京的事儿。正好战报传来,永乐皇帝就命令战败的安南搜罗工匠参与北京皇城的营建。这一次就从安南国征了7000多人。
那时候的工匠不过是劳工,无论是社会地位还是受重视程度远没有现在高。尤其越南的工匠是作为战俘被征来的,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他们经过数千里跋涉,甚至可能披枷带锁,来到当时还几乎荒无人烟的苦海幽州,就在现在的安澜营胡同这片地方安营扎寨。之后一段漫长的时间里,他们白天辛苦劳作,晚上甚至没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舍。不过就这样,他们在这里生存了下来,逐渐建房造屋,娶妻生子。那时候的北京城尚未建成,这里自然也没有名字。因为住的都是安南人,人们就把这里叫做安南营,北京城建成之后属正西坊。
到了清朝,已经辉煌了数百年的北京城当然没有了当初的荒凉。这片区域早几经遍布房舍。当年的安南工匠也早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朝廷在划分管辖区域的时候沿用了过去的名字,把这里分为大安南营、小安南营。到了清宣统年间,胡同名字又发生了变化,按照“安南”的谐音改成了大安澜营、小安澜营。
这件事儿是谁做的早已经无据可查。不过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偶然,就一定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虽然时光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但是“安澜”两个字却正好应了当年大明南征交趾的历史,更蕴含着美好的寓意,简直妙极。
巨贾豪宅
大安澜营胡同22号院是一处大宅,关于这所宅子,还有一些故事。
据说,这座宅子颇有历史,最早的建筑年代大概是在20世纪30年代,第一任主人是一位回族的显贵。所以宅院虽然比不上那些王府古刹,显贵豪宅,却也算得上富丽堂皇,精巧别致。
到了20世纪40年代的时候,这座宅院被转手卖给了一位山西籍的商人。只可惜,随后而来的动乱、战争、变革使得社会动荡,北京城作为政治中心更是一度陷入混乱。到了新中国成立之后局势才稳定下来,这座大宅被政府征用成为幼儿园,之后没多久又成了大安澜营地区的居民委员会办公地。
时光飞逝,转眼间到了2005年,政府正式将22号院产权归还给当年的山西商人。这所宅院在时隔60年之后终于回到了主人手中,而这位商人当时已经是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了。
除此之外,胡同13号院也是一处颇具价值的古宅,据说原是明朝一个姓崔的状元公的宅子。而且这里还是办报扎堆的地方,民国时期的《亚细亚日报》《扈言日报》《北京白话报》《北京报》等都是在这里创刊的,只是旧址都无从寻找了。
名伶往事
大安澜营胡同历史悠远,出过的名人也不少,也许是因为这一带梨园聚集的关系,大多跟京剧有关。其中有京剧演员王阿巧、包丹庭、周瑞安等。这些人中最为人称道的,就数周瑞安。
周瑞安,京剧演员,工武生。湖北武昌人,生于北京。清末梆子老生周春奎之子。幼年随父学艺,后入义顺和科班习武生,颇得“杨派”武生精髓,曾与高庆奎、徐碧云、金少山、雪艳琴等合作。1923年曾任高庆奎的庆兴社武生主演。
据说周瑞安为人非常老实正派,他特别爱演勾脸戏,但一生却不学勾脸,每次都是由他的老搭档武二花刘春利代勾。有一次,他演《飞叉阵》饰演牛邈,但是刘春利没来,没人能给他勾脸。他在后台急得直转。正巧富连成出身的架子花脸王连奎来了,赶忙帮周瑞安勾好了牛邈的脸谱。周瑞安连连道谢说:“今儿个我这个份儿归您!”
还有一回他唱《平陆浑》,拉琴的是高庆奎的弟弟高连奎。戏后,高连奎等人到王瑶卿家玩。高连奎在堂屋说:“今儿个我唱《平陆浑》,学两口周瑞安。”说罢便怪声怪气地唱了起来。唱完之后,满堂起哄、喝彩。这时只见屋门帘一撩,周瑞安从屋里露出个头来,笑着说:“老二,这可不对呀!”堂屋中的人哄堂大笑,高连奎连连作揖赔不是,周瑞安丝毫不介意。
周瑞安演《两将军》时,都是由老搭档刘春利饰张飞,两人武打严丝合缝,非常出名。周瑞安是极重感情的人,他和刘春利始终合作,没分过手。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有一次周瑞安把外出挣的包银打了一个戒指戴在手上。有些同行纷纷议论:“你瞧这人,怕咱们向他借钱,这下子谁也甭张嘴了。”周瑞安对此置若罔闻,不加理睬。有一年众人去南方唱戏,回来时赶上火车不通,同去的武行、武场演员们全都困在客店了。眼看就要花光这次所挣的戏份,周瑞安摘下戒指对大伙说:“我就是提防着这种事。咱们出门在外,免不了碰上这个,现在咱们就吃它了。”说完出门就把戒指卖了,拿回钱供大伙开销。大伙这时才明白他打这个戒指的真正用意,都十分钦佩他重义气。
如今的大安澜营胡同已经很窄了,走在里面显得寂静而悠远。从当年的安南工匠营驻扎在这里开始,几百年的光阴飞逝,让这里布满了沧桑与过往。但是胡同仍然是那条胡同,无声无息,质朴平凡地迎接着未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