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11月29日夜,一辆囚车从富贵山炮台悄悄驶出,在两辆军车的押送下朝着汤山方向而去。车队经白水桥,出麒麟门,在沙子岗突然停下。一名军官命令属下打开囚车门,“恭敬”地对车中“囚犯”说道:“老师,车子抛锚了,还请您先下车等待。”
“囚犯”不知其中有诈,刚走下车,背后枪声突起,当场殒命。黄埔名将邓演达,就这样惨遭蒋介石阴谋杀害,年仅36岁。
一
邓演达的大名,如今许多人都不太熟悉,但是在民国那可是如雷贯耳。他是辛亥革命元老,孙中山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蒋介石最忌惮的一个人,在国民党内有极大的影响。蒋介石叛变革命之后,邓演达不齿其卑劣行径,毅然与蒋介石决裂,并公开进行反蒋活动,蒋介石对他是又恨又怕。
1927年3月,蒋介石派亲信去游说邓演达,只要肯放弃“反蒋主义”,就让他担任总司令部参谋长。邓演达当即拒绝,表示:“参谋长当不当无所谓,只要蒋介石还在领导革命,那就永远不会成功。”他认为,中国革命要取得成功,就必须武力打倒蒋介石。
为了推翻蒋介石的反动政权,邓演达四处奔走,与陈铭枢、蔡元培等积极筹划倒蒋计划,并利用自己在黄埔军校的威望,组建黄埔革命同学会,聚集了杜聿明、罗卓英、宋希濂、周至柔、杨虎城等诸多名将,形成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黄埔嫡系是蒋介石的起家资本,邓演达这一招可谓正中老蒋要害。
二
1931年初,蒋介石因软禁国民党元老胡汉民,引发“宁粤分裂”,声望跌至谷底,面临第二次下野。邓演达抓住时机,准备起义。这引起了蒋介石的极大恐惧,他立即派王柏龄前往上海,侦查邓演达的动静,并悬赏30万元捉拿邓。
上海滩一片白色恐怖,邓演达处境万分危险,同志们为了安全着想,纷纷劝他去香港或者日本暂避,以免遭不测。革命元老朱蕴山也劝他警惕,“倘有失处,瓦解全局。”但邓演达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继续留在上海开展各项反蒋工作。
1931年8月17日,上海愚园路愚园坊20号,江西起义干部训练班结业。下午4时,邓演达正在给学员宣讲国际形势,叛徒陈静斋佯装腹痛要出去买药,溜出会场后直奔龙华警备司令部告密,邓演达、罗任一、郑太朴等悉数被捕。
三
邓演达被捕当天,蒋介石正在南昌指挥对红军的第三次“围剿”,忽闻“喜讯”从天而降,立刻下令将他押赴南京囚禁。不久,陈立夫奉蒋介石之命派人前来劝降,开出的条件相当丰厚,只要他答应与蒋介石合作,携手“削平内乱”,即可恢复自由,而且中央党部秘书长和总参谋长的位子随他挑。
邓演达丝毫不为所动,怒斥来人:“蒋匹夫个人独裁,早已背叛了孙先生的三民主义,背叛了革命!要合作?不可能!共产党是政治问题,不可能用武力解决!”之后,戴季陶、吴稚辉、何应钦等国民党大佬也先后前来“探望”,试图让他回心转意,最后都是失望而归。
没过多久,“九一八事变”爆发,蒋介石再次派人劝降,说什么“大敌当前,理应摒弃前嫌,共赴国难”,并允诺只要邓演达肯合作,就任命他为“剿匪副总司令”。被严词拒绝后,蒋介石还不死心,亲自找邓演达谈话,让他说说对当前局势的看法,希望打个圆场,软化邓演达的态度。
然而,邓演达丝毫不给面子,当面怒斥蒋介石:“要什么看法?若不是你背叛总理遗教,内战连年,民穷财尽,日本人敢这么猖狂吗?”蒋介石满面通红,脸上实在挂不住,慌忙让人把他押了下去。
四
邓演达身陷囹圄的消息传出,各界人士纷纷设法营救,并推举朱蕴山主持营救工作。事实上,在邓演达被秘密押往南京的途中,就有过一次逃生机会。当时,押送队长邹志胜不惜豁出性命,让他中途逃走。可邓演达不想连累他人,同时认为蒋介石不敢杀他,放弃了这次逃生机会。
关押在军法司期间,南京教导总队的邓克敏(邓演达学生),组建一支队伍准备武力劫狱,但因泄密不幸失败,他本人也遭蒋介石通缉。同年10月,许沅圃(邓演达学生)到上海找朱蕴山,说自己负责看押邓先生,他手下有一个班的亲信卫兵,每周日晚值班,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实施营救。
朱蕴山认为这个主意靠谱,立即派人前往南京,在监狱后面租了一个临时转移的住所,准备劫狱后在此换装,然后经上海逃亡香港。然而,就在准备工作一切就绪的时候,蒋介石担心有人劫狱,提前将邓演达转移到了富贵山炮台关押,致使营救计划再次落空。
几乎在同一时期,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等也在关注着事件发展。他们与蒋介石有很深的仇怨,几次反蒋运动都有桂系的身影。况且,当年他们与北洋军阀作战时,邓演达还曾率领粤军相助。如今朋友遭难,他们岂会袖手旁观,几经考虑,他们也决定动手营救邓演达。不过,营救计划因行动迟缓,缺乏资金支持,最后也以失败告终。
五
抓了邓演达,到底杀还是不杀,这是个问题。蒋介石的想法很矛盾,他承认邓演达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这个人才不为所用,那就是心腹大患,“杀之可惜,纵之可畏”,这八个字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最贴切不过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最终让蒋介石动了杀机。
各方营救邓演达,蒋介石一点不意外,最让他震惊的是,黄埔的毕业生居然联名要求释放邓演达,让他这个“校长”无法接受。他蒋介石就是靠黄埔军校起家的,如今学生全部心向邓演达,江山如何坐得稳固呢?
就在此时,宁粤议和进展迅速,蒋介石第二次下野不可避免。他清楚自己一旦下野,孙科必定释放邓演达,那么自己的位置就可能被邓演达取代,这对将来卷土重来极为不利。何应钦等联名致电蒋介石,说“不除邓演达,不足以安天下”,戴季陶也进言,说“唯有邓演达能分散黄埔力量,动摇政府根基,是最可怕的敌人”。
蒋介石终于下定决心,在他下野离开南京的前一天,命人用背后打黑枪的小人手段,将邓演达秘密杀害于沙子岗。
六
邓演达被特务杀害后,消息一直对外封锁,外人不明真相。12月初,宋庆龄偶然从何应钦部下那里听到一丝传闻,说是邓演达已经遇害,她立即奔赴南京,当面向蒋介石求证。
见到蒋介石,宋庆龄说:“现在国难当头,你与择生(邓演达)的矛盾,我来出面调解,你把他叫来,我们三人当面谈。”蒋介石默然不语。
宋庆龄又说:“若你觉得不方便,可派人陪我去见择生,我先同他谈谈,然而再三人一起谈。”蒋介石还是装聋作哑。
宋庆龄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证实传闻,见蒋介石黯然不语,已猜出七分。但她不敢相信,执意要见邓演达,蒋介石最后实在躲不过,不得不告诉她:“你已经见不到他了!”
宋庆龄多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闻此言竟勃然大怒,一下子掀翻了茶几,怒斥蒋介石祸国殃民。蒋介石在这个“大姨子”面前,也是敢怒不敢言,吓得躲上了楼。宋庆龄没有停留,愤然离开南京返回上海。
1931年12月20日,《申报》发布消息,确认邓演达已被执行枪决。消息传开,在国民党内和社会各界引起巨大震动,蒋介石破坏革命、残杀革命人才的面目暴露无遗。
文末
邓演达遇害后,好友陈铭枢(时任京沪卫戍司令)派人多方寻找,终于在沙子岗挖出一具遗体。由于腐烂无法辨认面目,兄长邓演存认出他身穿的棉衣,才确认是邓演达的遗体。陈铭枢花重金购置上等棺木,重葬立碑,并亲书“故友邓择生先生之墓。”
新中国成立后,为了表彰邓演达的英勇忠烈,政府追认其为烈士。墓地也从沙子岗迁至中山陵左侧,与右侧的廖仲恺墓并峙,象征着二人是孙中山的左膀右臂。当然,政府也没有忘记那个叛徒陈静斋,1951年6月19日,陈静斋被军法处判处死刑,执行枪决。这个卖党求荣的叛徒,终于受到了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