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在1901至1902年的冬天举行的。
那一个冬天,蒋介石14岁,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据说婚礼当天,他堂堂一个新郎官,竟跑去跟孩童一起抢拾地上烧完的爆竹,气的母亲王采玉跺脚大骂:“新郎拾蒂头,夫妻难到头。”
毛福梅后来表示,并没有什么不好的预兆,她和夫婿婚后头两个月非常快乐。
图 | 蒋经国 毛福梅
起初,面对着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式妻子”,蒋介石更多表现出来的状态,是一种依赖。
但在不断接受新思想影响之后,或者说,作为一个渐渐成熟的男人,他对女人有了更多的想法。自然而然地,也对这位不是自己选择的妻子,产生了一种羞辱感。那种感觉好比指尖上扎了一根刺,不拔就一直隐隐作痛。久而久之 ,这种疼痛,成了他的阴影。
在日记中,蒋介石写到:“见毛氏而心惊,见其亲戚心尤不快也。”
而在给舅子毛懋卿的一封信中,他更是直言不讳地表达对其妹妹的感想:“十年来,闻步声,见人影,即成刺激……”
实则毛福梅真有这么恐怖吗?并没有。
乡绅望族出身的毛福梅与蒋介石门当户对,具备中国传统妇女的优良品德、忠诚可亲,是一位贤妻良母,这一点无须赘言。
但亲密关系的维持都是需要势均力敌的,在各个方面如果产生了不可磨合的差距,就会衍生厌恶、反感。
毛福梅这个老式配偶,与蒋介石的差距是隔了一个时代的差距,她终生只能仰望丈夫的背影。虽然她为蒋介石付出了很多,但很难感动一个手腕越发狠辣的“革命青年”。
尤其是在1907年,蒋介石进入中国的最高军事学府保定军校,继而成为一名革命军人之后,“革命先革妻”就更加成为其个人势在必行的“政治事件”。
所以毛福梅被抛弃,无论从情感,还是事业出发,都符合蒋介石的利害得失选择。
然而,毛福梅却固执地认为,早期由于婆婆看见她和夫婿经常躲在房间里谈笑风生,又经常偷闲外出玩乐,于是责备她教坏儿子偷懒,耽误学业,要求她与夫婿保持距离,从而导致了夫妻感情恶化。
除了她本人,估计没有人不觉得这个理由牵强,但很显然这也是和大多数“弃妇”共通的地方——永远都在自身以外找原因。
图 | 毛福梅 王采玉抱着蒋经国 蒋介石
那么,以蒋介石和毛福梅的关系发展越来越恶劣的趋势来看,如果结婚的头几年他们没能生子的话,后边要蒋介石与毛福梅有鱼水之欢就更加不可能了。但是毛福梅又是如何在1909年,也就是蒋介石22岁的时候,怀上了蒋经国的呢?
于是就有了一种说法,蒋经国不是蒋介石的儿子。这个说法,是蒋介石的养子蒋纬国说的,因为蒋介石1909年暑假并没有回到溪口老家,而是藏在了上海法租界搞革命,所以不可能使得毛福梅怀孕。
那一年,蒋介石的确没有回到溪口老家,然而,毛福梅却去找他了。这就要牵扯出一个很老套的剧情。
在1909年的某一天,一位算命先生在蒋家老宅门前转悠,瞅准蒋介石的母亲王采玉出来就攀上去神叨说:“你儿之子,必是贵人,官位极高。”
姑且当这位神棍是骗钱的,但是王老太却喜出望外,竟信以为真了,马上带着毛福梅找去了上海,要求蒋介石替她实现愿望。
一开始,蒋介石是抗拒的,但是王老太以死相逼,无奈,他听从了安排,与毛福梅办事,让她怀上孩子打发回老家。
次年,蒋经国出生。
日后,蒋介石对这个唯一的儿子视如己出,教育颇为上心,甚至为了以身作则,收敛了自己许多不良恶习。这都是亲生父亲的特征,而且,毛福梅极其忠诚,很难相信会做出越轨偷欢之事。
不过这里也有一个彩蛋,在蒋氏族谱上,蒋经国并不是蒋介石的儿子,而是登记为他的幼弟蒋瑞青的儿子。这是王老太要求的,因为蒋介石这位幼弟四岁就夭折了。
图 | 毛福梅与蒋经国、儿媳蒋方良
另外还值得一说的是,生完蒋经国之后,蒋介石就把自己折腾坏了,往后历经三个女人,都没有诞下子嗣。具体病因要归咎于他自己的生活不检点。
在年轻的时候,蒋介石并不是一个正经人。当他不搞革命,不参加各种反当局的“恐怖活动”或者不读书的时候,他通常都会出现在花街柳巷里边纵情声色,头脑一发热,还纳了青楼女子姚冶诚为侧室。
就是在这一时期,寻花问柳的生活导致他几度染上性病,后来又把性病传染给了第三位妻子陈洁如。目睹陈洁如发飙的那一刻,蒋介石立下重誓痛改前非。倒没说谎,他真的改了,并戒掉了饮酒的习惯。
医生赶在宋美龄之前,把他的性病治好了。不过那时他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起初他还半信半疑怎么会是自己的问题,但尝试过几个女人后,他深深确定,蒋经国是自己此生唯一的骨肉了。
或许有人会疑惑,蒋介石生活作风如此不检点的人,居然可以得到孙逸仙的重用。
只能说,瑕不掩瑜,不拘小节。
在读私塾时,老师就如此评价他,“其戏嬉也,狂态不可一世;其深读时,虽百纷嚣然亦无所觉。”
足以窥见,他确实有超凡脱俗的过人之处。
等到日后参加革命运动时,孙逸仙也熟知他生活糜烂,饮酒无度,但由于蒋介石不会腐化,加之在革命任务中的自信英勇,果敢决断,让孙逸仙认定他依旧是国民党阵营中最出色干练的军事领袖。
有可能是出于这种互相欣赏的缘分,孙逸仙和蒋介石两位惺惺相惜的同志,同娶了一对姐妹花。
宋庆龄和宋美龄俩姐妹都是可以在事业上为丈夫带来新气象的女强人,只不过要苦了孙、蒋各自的原配。毕竟有人因政治婚姻得利,就有人因政治婚姻倒霉。噢,可能也不太贴切,因为自从嫁给蒋介石开始,毛福梅就已经在倒霉了,用不着等到蒋宋联姻之时。只是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蒋介石会失去纳侧室的兴趣,转而信奉一夫一妻制,罢免了她的正妻地位。
图 | 蒋介石最后一任夫人宋美龄
说来也有点意外,这对连襟各自的原配——毛福梅、卢慕贞,在面对同出一辙的婚姻悲剧时,却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孙逸仙提出离婚时,卢慕贞回了一个“可”字!
她说,“我常识唔够又唔识英文,缠脚行动又不便,帮不上先生什么忙。我总不能阻止他奔向比我更好的人吧?”
最后,她决定“愿先生与我各寻良人”,不使孙逸仙有半点难堪便结束了这一段婚姻。
相较于姐夫孙逸仙,蒋介石离婚就没那么顺利。他早先提出离婚时,遭到了毛福梅的强烈反对,毛福梅有婆婆撑腰,蒋介石离婚一事也不能得逞。但后来王老太去世,蒋介石再重提离婚就无所顾忌了。
他告诉毛福梅,不能再住蒋家宅子了。毛福梅面临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的处境,不得已大吵大闹。
蒋介石脾气一向暴躁,面对这位二十多年的妻子,在名分弥留的最后时刻,也忍不住大发脾气。幸得舅父母出面调解,双方气氛才有所缓和。为了达成离婚协议,蒋介石也同意做出让步,准许毛福梅“离婚不离家”,仍可留在老宅丰镐房居住。
但在陶涵所书的《蒋经国传》中提到,蒋经国目睹了母亲在哭求之下,父亲才同意她留在老宅,对于双亲之间冷漠无情的场面,蒋经国已经习以为常。
图 | 蒋宋夫妇
显然,不管蒋介石在宋美龄那里传唱出来的“丈夫形象”有多浪漫。但从毛福梅的角度出发,蒋介石并不是一位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男人。
毛福梅曾向友人诉苦,说蒋介石时常殴打她。
“委员长家暴”?!——看似是爆炸性新闻,但放在当时的男权社会并不令人讶异。
而关于蒋介石家暴这个秘密,还附属了他的儿子蒋经国的指控。
在苏联留学期间,蒋经国曾与父亲蒋介石断绝父子关系,并在《真理报》刊出一篇写给母亲毛福梅的信。信中说到母亲毛福梅被父亲虐待的苦楚:
“母亲!您记得否?谁打了您,谁抓住您的头发,把您从楼上拖到楼下?那不就是蒋介石吗?您向谁跪下,哀求让您留在家里,那不就是蒋介石吗?谁打了祖母,以至于叫祖母死了的?那不就是蒋介石吗?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是他对待亲上的孝悌与礼义。”
不少文章都拿这封信作为立论来佐证蒋介石是一个家暴狂,骂他“打妻子”,“打母亲”,简直里外不是人。
使坏的人抓住几句话就开始泼脏水了,世人又喜欢先入为主,所以信以为真的人真不少。
但这封信发表时,蒋经国已经公开表态与蒋介石为敌了,所以人身攻击很正常,这是其一;
其二,当时蒋介石反苏,苏联内部也正在进行史无前例的大肃杀,斗争得异常厉害,蒋经国身陷其中,发表“斗臭老子”的言论在六七十年代是否似曾相识?深谙时局的蒋介石其实也没放在心里,清楚儿子是迫于大环境下的自保措施。
其三,蒋介石事母至孝,“打母亲”就显得很荒诞了。蒋介石每每想起母亲在家境落败的时候,仍然一下子拿出100个银元供他去上军校的情景,就极为感慨,所以向来对母亲唯命是从,关怀备至。
其四,蒋经国本人曾解释,这封信并非自己所写,而是“爱整他”的中共党员王明代拟,以达到对蒋介石的“战术刺激”。
综上理由,这封信其实经不起推敲。
图 | 毛福梅与儿子一家
但是,毛福梅又确实说过蒋介石有对她动过手,难道她说谎吗?夹带私人怨恨,有意诬蔑自己的“丈夫”?透过毛福梅本人忠实敦厚的性格,她含血喷人的可能性不大,而且蒋介石的脾气值得拎出来讲一讲。
蒋介石年轻时,是一个每天都吃错药的人,动不动就厉声呵斥同仁、僚属,经常得罪人惹上麻烦。孙逸仙曾在一封信里提到,“蒋常因‘脾气刚烈’、‘恃才傲物’,与人起争执,很难和其他同事配合工作。”
陈果夫的弟弟陈立夫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给蒋介石当机要秘书时,立马见识到了这位“介石三叔”阴晴不定的脾气。说到底陈立夫是个斯文人,怎受得了被人天天“问候父母”。随即便向蒋介石报告说,“愿意效忠三叔,但是如果三叔再动辄对人破口大骂,我干不了,只能立刻辞职走人。”
诸如此类,基于蒋介石超级火暴的脾气,排除打母亲外,是否动手打过毛福梅,应该保有嫌疑。
如此说,毛福梅老实呆在溪口老家远离蒋介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可怜的是在溪口老家的日子过于难熬,已经没了丈夫的毛福梅,不曾想过有一天,失去亲人的痛苦与离别的孤独,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她袭来。
在她39岁的时候,婆婆死了,同一年,蒋介石把她唯一的儿子带去了上海读书。
余下的岁月里,毛福梅只得孤苦伶仃地在丰镐房念经诵佛,望穿秋水般盼着蒋经国在假期回来。
然而三年后,这样的盼望也化作了夜夜垂泪的遥相思念。
1925年,15岁的蒋经国被蒋介石送去了苏联留学,毕业后便成为了斯大林的人质,此后十二年母子不曾相见。
好不容易等到1936年母子团聚,蒋经国又得马上投身于事业,最终这对聚少离多的母子在1939年天人永隔。
1939年12月12日中午,6架日本敌机在奉境溪口投下13枚炸弹,主要轰炸目标以蒋介石故居为首。蒋氏一族40余人死的死,伤的伤。毛福梅在逃难时,被轰垮的围墙乱砖压身,待至敌机退去,族亲发现她时,死状惨烈,不忍描述。
蒋经国得到“母亡速归”的急电后,立马从赣州返乡,一路上日夜兼程,仅一天半时间,狂奔1000多公里,于14日下午到达溪口。
看见母亲的尸体,蒋经国不能站立,数天寝食难安,誓要报仇雪恨,抗战到底。
因事出噩耗,毛福梅的丧礼从简,墓式简单。
离去前,在母亲毛福梅的罹难处,蒋经国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四个字:“以血洗血”!
抗战胜利后,蒋经国又回到了老家,将母亲的棺木葬于摩诃殿北隅,重新竖碑。为了照顾父亲和继母的感受,蒋经国在墓碑正面刻写“毛氏太君之墓”字样,在不容易发现的侧面刻写“蒋经国”三个小字。
冰冷的石碑上,二人的名字紧紧挨邻,没有表明身份,也没有流露母子亲情。
在毛福梅死后十一年,她被定义为“蒋母王氏义女”、“蒋介石义姊”,载入《溪口蒋氏宗
谱》。
1988年,蒋经国在台湾逝世。遵照他的遗愿,等到祖国统一那天,要把他迁葬回溪口老家母亲坟旁,魂归故里,落叶归根,生生世世陪伴相随在母亲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