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时任湖北军区司令员的王树声回到老家湖北麻城,慰问当地的革命老战士和父老乡亲,并挨家挨户地探望革命英烈的家属。
然而在一次会议上,王树声的警卫员走到他身旁,小声说:“首长,刚才有个老太太要见您,我怕她有什么企图,就让她在河边等消息。”
王树声听完后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问警卫员:“老太太是不是姓周?”警卫员一脸尴尬:“这个我没问。”
王树声当场就生气了,他大声训斥警卫员:“你知不知道老太太的身份,她对革命可是有大贡献的!”为了不怠慢老人,王树声只能下通知暂停会议,然后迈着大步赶往河边。
王树声
当王树声来到河边时,看到了一位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大娘,老大娘看上去除了憔悴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此时的王树声早已泪眼朦胧,他哆嗦着嘴唇,飞奔到大娘面前,双膝跪地喊道:“娘,我是树声啊,从今以后,您就把我当成儿子!”
老太太的双眼看不清,几近失明,但她的耳朵却很好使,虽然过去了多年,但王树声的声音显然印在了老人的心里,听到熟悉的声音,老太太也激动起来:“侄子,我可找着你了!”
一旁的警卫员满脸疑惑,王树声的母亲早在他9岁时就去世了,这位瞎眼的老太太到底是谁?
想知道怎么回事,还得从20多年前说起……
舍子救将军
老太太姓周,王树声曾经喊她周大娘。
1928年5月,王树声当时担任第七军第一队的党代表,在麻城开展边界活动时,被敌军有预谋地盯上了,正所谓“有心算无心”,王树声的队伍很快被打散,而王树声本人只能在深夜里疯狂逃命。
不久后,王树声逃到顺河西的张店街,而周大娘正好住在这条街上,刚准备熄灯睡觉的周大娘听到门外非常嘈杂,随后就听到有人喊道:“捉住王树声,奖励200大洋!”
周大娘的二儿子很早就跟着信伢子参加了起义,而王树声的原名叫做王宏信,信伢子就是王树声的小名。
出于对儿子的担心,周大娘悄悄打开院子的大门往外查看情况,这一看就发现了慌张逃跑的王树声,电光火石之间,周大娘很快做出了抉择。
她一把拉住王树声的衣袖,把他推进了屋子里,还叮嘱王树声:“不要发出声音,剩下的交给大娘。”
国民党军人
王树声吓得冷汗直冒,这倒不是害怕被抓,因为村子已经被敌人给包围,王树声肯定是逃不出去的,一旦被敌军发现自己躲在周大娘家里,恐怕会连累大娘一家人。
可是周大娘已经关好屋子门,到院子里去了,不久后,敌人搜遍了整个村子,唯独没有搜周大娘的家里,那结果就很显然了,王树声必定在屋子里。
面对残忍的敌军,周大娘主动说道:“王树声就躲在我屋里,但是他手里有枪。”敌军开始犯难了,谁都不愿意第一时间冲进去挨枪子,于是周大娘瞅准机会又说道:“你们在院子里等着,我去把他骗出来!”敌军同意了。
周大娘进了屋子后,把大儿子证道拉起来就要送出去,王树声一看,这怎么行?赶紧阻止了周大娘,而周大娘却说:“放心吧,政道不是你,他们发现抓错了人,就会放出来的。”
就这样,敌军把周大娘的儿子抓走了,而王树声也因此逃过一劫。
国民党抓人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敌军抓走周大娘的儿子后,根本没有核实他是不是王树声,直接就把他杀掉了,甚至还把头颅悬挂起来警示村民。周大娘得到消息后差点昏过去。
时也,命也。大娘的另外两个儿子也相继在革命的道路上牺牲了,二儿子跟王树声参加黄麻起义时牺牲了,三儿子在长征时被张国焘杀害了。
王树声在得知政道为自己牺牲后,心里十分愧疚,王树声心里明白:自己的命早在那天夜里就没了!欠周大娘一家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
1951年,王树声回到麻城,当时的他其实带着一点私心,他想借着这次机会找到周大娘,可是王树声走访了一天都没有周大娘的消息,在得知周大娘另外两个儿子也相继牺牲,房子也被敌军烧毁之后,王树声更是心如刀绞。
好不容易找到周大娘之后,王树声视周大娘为亲生母亲,得知周大娘的耳朵总是嗡嗡响,王树声就按照当地的习俗,亲手给她戴上金耳环。王树声的孝心常常陪伴在周大娘身边,一直到1959年6月,因为这一年周大娘离世了……
王树声
大义灭亲
王树声于1905年5月26日,出生于湖北省麻城市乘马岗镇项家冲,由于从小受到堂兄王幼安的启发,于是在1926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也正是在这一年的冬季,王树声带领乘马岗的农民大闹“减租减息”、“清算公粮公款”等反剥削运动,对于这种运动,土豪乡绅们最是痛恨,特别是“恶霸地主”丁枕鱼。
丁枕鱼不仅大骂农民们是“穷人鬼”,而且私下组织红枪会,与农会相对抗。
丁枕鱼为什么如此嚣张呢?因为他是王树声的舅爹,有了这一层关系,丁枕鱼变得更加有恃无恐,反正哪边都有人,再怎么着都有退路。很显然,丁枕鱼低估了王树声对革命的热情。
丁枕鱼的行为很快激怒了农民,他们上报到农协,王树声知道后,气得七窍生烟,大手一挥说道:“走,找丁枕鱼算账!”
在王树声的号召下,足足有千余名农民从四面八方赶来,把丁枕鱼的大宅子团团围住,丁枕鱼慌了,赶紧吩咐手下:“快把大门堵住,别让他们进来!”
旧社会的地主恶霸
看着固若金汤的大宅子,一时之间,农民们没了办法,不过王树声却有了主意。
因为小时候,王树声经常跟着祖母来到舅爹家玩耍,所以对这里的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
于是他指挥农会的兄弟从一处城墙翻过去,就这样,几十个背着大刀的青年闯进了恶霸地主的家中,把丁枕鱼从床下揪了出来。
丁枕鱼本来被吓得跪地求饶,不过在看到人群中的王树声后,他顿时来劲了:“五伢,快帮帮舅爹,这群穷人鬼反了!”
王树声听到后气急了,连腮帮子都在颤抖:“我王树声要革命,穷人家就是我的兄弟!”
王树声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栓羊的绳子把丁枕鱼绑得严严实实,农会的兄弟们为了出口气,你一拳我一腿,把丁枕鱼打得只剩半口气,然后将他关在县农协。
1927年春,丁枕鱼的儿子丁岳屏纠集土豪劣绅,带领一万余名红枪会匪攻打麻城,想要把被关押的,以丁枕鱼为首的土豪劣绅救出来。
王树声则率领500余名农军坚守城门,可是由于人数差距甚大,战况并不利于麻城众人。
时任县农协组织部长的王树声想到了一个对策:去武汉请救兵!
于是王树声带着一名战士突出重围,星夜兼程地赶到武汉农讲所,并请来了庞大的学生军,丁岳屏闻风丧胆,逃回了老巢。
解除了危机后,王树声在麻城县东门沙滩上召开了万人公审大会,开始对丁枕鱼等土豪劣绅进行审判,在众心所向的趋势下,丁枕鱼等土豪劣绅被判处死刑。
农民们高呼:“枪毙他们!”
王树声却大手一挥:“省一颗子弹,用刀砍!”
王树声从一名自卫军战士后背抽出大刀,步步逼向丁枕鱼,丁枕鱼早已被吓得瘫倒在地,大声求饶:“老五啊,救救舅爹吧!”
王树声眼神坚定,声如洪雷:“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对穷人如此不义,今天外孙就给你革个命!”话音刚落,刀光一闪,丁枕鱼的脑袋已经搬了家。
王树声大义灭亲的举动成为了当时的美谈,很多人称赞道:“王树声闹革命是铁了心的!”
王树声
女医生面前吃“败仗”
1942年9月,时任太行军区副司令员的王树声,在延安被分配到中央党校学习。
每到周末,中央党校都会举办舞会,说是舞会,其实是为了给党内的“大龄青年”相亲。
而每到舞会开始的时候,37岁的王树声都会默默地坐在一个角落,眼神总是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她就是中央门诊部的杨炬医生。
那年的杨炬十分耀眼,白白净净的,只有21岁。由于出生在书香世家,所以杨炬身上总是带有独特的魅力,被誉为门诊部的“一枝花”。
杨炬
然而,襄王有意,神女却无心。杨炬显然不会关注王树声这位大叔。于是每到周末舞会时,不擅交际的王树声只能兴致勃勃地来,背影落寞而归。
这一幕被老战友唐明春看见了,他搂住王树声的肩膀说:“老王别急,我老婆跟杨炬很熟,我让她帮你说说!”唐明春的老婆叫做连军,是门诊部的护士,也是杨炬的闺中密友。
好几天过去了,唐明春那还是没消息,王树声心里就像有蚂蚁在爬,37岁的“高龄”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王树声事先打探好杨炬的值班时间,在一天傍晚,他特意刮了胡子,换上干净的军衣,来到了中央门诊部,当时看病的人并不多,但是腼腆的王树声还是等到最后一个病人离开。
终于轮到王树声了,他坐在办公桌前嘴唇都有些发抖,而杨炬却像平时一样,不关心来人,只关心病情,张口问道:“姓名,哪个单位,哪不舒服?”
王树声憋了半天,突然来了句:“我脚后跟裂了。”随后就把袜子给脱了。
在之后的交流中,王树声不怎么谈论脚后跟,开始反问杨炬:“你是哪的人?”“入伍多少年了?”之类的话。最后兴许是憋不住了,王树声突然迸出一句话:“杨医生,我……我对你印象……很好!”
起初杨炬还觉得这人挺奇怪,直到这句话说出来后,杨炬才明白他的来意。
年轻的女医生顿时羞红了脸,扭头跑进了隔壁的药房。王树声手捧着袜子,半张着嘴,硬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交锋,王树声被彻底“打败”。
事后王树声找到唐明春,述说了自己的“败绩”,唐明春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么急干什么,找老婆又不是找警卫员!”
王树声
好在这一次唐明春知道王树声急了,于是他鼓动老婆,赶紧帮王树声说说。
几天后,连军突然向杨炬说了一大通优点,但唯独不提名字,杨炬笑问道:“这人谁啊?”连军神秘一笑:“你还装?可不就是前几天被你冷落的王树声嘛!”
杨炬一听,脸上飞起了两朵红霞:“我最讨厌媒婆了,你欠打……”两个年轻姑娘一边嬉笑一边追打在一起。
不久后,杨炬在河畔洗衣服时,门诊部的另一位女医生王玉环也来了,聊天间,王玉环也一直帮王树声说话,说这个老革命多优秀,人品多高尚,此时的杨炬纳闷了,怎么那么多人都说他好?
最后在中央医院院长傅连暲的劝说下,杨炬终于决定给王树声一个机会。
在一次约会上,王树声给杨炬的印象有了大变化,虽然打扮上依旧是“大老粗”,但谈吐不再结巴,做事也不再鲁莽,反而稳重中带着洒脱。
王树声给杨炬讲起了自己的峥嵘岁月,一道道以王树声为主角的传奇故事,让杨炬慢慢地开始敬佩王树声。
1944年,在贺龙和徐向前的建议下,王树声和杨炬在西北联防军司令部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徐向前还把自己的卧室空出来,给小俩口当做“洞房”。
王树声和杨炬
彭德怀点将
新中国成立后,王树声担任湖北省军区司令员,身居高位的他并不开心,因为他一直对1936年11月的一场战斗耿耿于怀。
那年,红军西路军与马家军在河西作战,王树声领导的部队因缺枪少弹而战败,从那以后,王树声总是会想:如果那时候红军的武器装备好一点,即便马家军再翻上几倍,那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不久后,中央对王树声的工作有了新安排,而且还是彭老总亲自点的将,那就是担任中央军委总军械部部长。
王树声二话不说,当即赶往北京赴任。
然而,总军械部是一个新的部门,想要把它建设成理想状态,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时军械部人员的协调特别不好,因为工作人员来自五湖四海,作风不同,水平不一,强行调在一起工作,容易产生隔阂,常常暗中较劲。
王树声到任后一眼就看出了“症结”,于是他严于律己,以民主的方式行事,鼓励大家发表意见,集思广益,对正确意见采纳,对错误的意见耐心劝解,从根本上消除工作人员之间的隔阂。
军械工业对于新中国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很多地方都需要向“老大哥”苏联学习,可是在学习苏联的事情上,军械部又有了问题。
当时有句口头禅:“有理无理三板子”,意思是说,只要是苏联专家发表的意见,一旦你有分歧,不管有理没理,都得挨上级的“三板子”。
王树声对此表示不服,他不怕挨板子,他认为:苏联专家的意见可以借鉴,但必须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
很快,总军械部需要修建一个靶场,对于“靶场建在何处”这个问题上,大家有了不同意见。
大部分人根据苏联顾问的意见,认为靶场应该建在华北方向。
只有一位副部长提出异议,他认为靶场应该建在东北方向。理由是:华北方向的村镇比较密集,靶场的射程只有9公里,对他人的安全没有足够保障。而东北方向是人迹罕至的乡村,可使用的射程达到百余公里。
面对双方的争论不休,王树声二话不说,坐上飞机去到实地考察,最后王树声力排众议,坚持将靶场建在东北方向,而事实表明王树声是对的,建在东北方向后,靶场不但可以进行各类武器的试射,还能试验飞机的投弹。
国产和进口的“比武”
王树声在担任总军械部部长的时候,中央军委曾下令:让军械部生产一种每分钟能打200炮的新式火炮。
王树声接到指令后,立即着手安排,可是很快一道难题摆在了眼前,生产的火炮的炮管有两种材料,一种是苏联进口,另一种是国产。
在盲从思想的作祟下,很多人都建议使用苏联的材料,苏联专家更是表态:中国的材料根本造不出新式火炮!
王树声听到后,心里有点窝火,凭什么国产的就干不过进口的?
之后,王树声也了解了苏联的材料,虽然它们确实可以每分钟打出200发炮弹,但短板也很明显,打不了多久炮管就会发烫变红,需要更换,所以一台火炮至少需要携带3根备用炮管,这对新中国来说,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王树声思索再三,决定让国产材料和苏联材料来一次“比武”,这个想法得到了彭德怀的支持,很快“比武”就开始了。
结果表明:苏联材料的炮管打到1万发炮弹时,就开始变红,需要更换了;反观国产材料的炮管,足足打了2万多发炮弹才变红,用水冷却后,还能继续开炮。
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看到“中国制造”如此给力,全场将士一片欢呼,就连不苟言笑的彭老总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旁的苏联专家只能一脸尴尬。
这场“比武”也让王树声意识到:国家要富强,必须走独立自主的道路!
晚年的磨砺
1972年12月26日清晨,王树声的长子王鲁光骑车去工厂上班,刚骑出大门,就被一辆无轨电车撞倒并碾压。
不久后,王鲁光被紧急送到陆军总医院抢救,最后王树声得到医院的噩耗:王鲁光的脊椎骨被撞断,再也站不起来了!
安慰儿子时,王树声沉静又持重。走出病房的一刻,这位连中弹都一声不吭的老父亲,终于潸然泪下。
王鲁光
说起王树声的儿子王鲁光,其实还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中原突围前夕,杨炬就已经怀上了王鲁光,但是为了不给部队添麻烦,王树声和杨炬坚决要把胎儿打掉。
好在警卫员李树林念及首长年近四十都没有子嗣,于是偷偷弄了“假药”,瞒过了杨炬,这才保住了胎儿,之后杨炬更是在枪林弹雨中生下了王鲁光。
王鲁光确实也很争气,从小到大都品学兼优,谁成想大学毕业没多久,王鲁光就惨遭车祸,成了这副模样,王树声为了安慰儿子,只要工作有空闲时间,他就会去医院陪他聊天,打气。
不料造化弄人,仅仅过了两个月,王树声也躺进了同一家医院,他被确诊为癌症。
面对这个结果,王树声乐观地说道:“癌症不可怕,战胜它之后,我还要为国家做很多事嘞!”
1974年1月7日9时57分,王树声大将与世长辞,共和国的一颗耀眼将星殒落了。
王树声,杨炬夫妇与子女的合影
1994年,王树声的骨灰按照他生前的遗愿安葬在麻城烈士陵园,这里有他最敬爱的周大娘。
在王树声去世后的30年间,杨炬心中十分挂念亡夫,她把麻城当做自己的家乡,先后发动并组织捐款30多万,还创建了“树声希望小学”,对于当地的烈士家属以及后代,杨炬基本上是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