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4月1日6时20分,建筑专家林徽因的一生因器官衰竭画上了人生句点。这个句点是苍凉的,这不仅因为她死时年仅51岁,还因为她在死前曾饱受病痛的折磨,且死时身边无一人陪伴。
但林徽因的苍凉落幕却并不影响她被世人艳羡,毕竟,在此前半个世纪里,她曾有过无比完美的绽放,这绽放甚至还延续到了她死后。
生,她是世家子弟;长,她是清丽姿容;嫁,她是书香世家;学,她是欧美顶级学府;业,她是国内最高学府……
关键,在她有限的一生里,她曾一直被顶级优质男环绕:诗人徐志摩为他离婚;哲学家金岳霖为她终身不娶;大文学家胡适、沈从文是他会客厅常客……
死后,她的丈夫、清华建筑大师梁思成为他痛苦欲绝,他还忍着伤痛亲自为她设计了大理石陵墓。今天,这个精巧独具匠心的陵墓,几乎成了八宝山革命公墓景点一般的存在。
在这些之外,林徽因还在兼顾家庭的同时,为国家做出了贡献。她参与设计的国徽、人民英雄纪念碑,还有她曾拼死保护的文物以及她留下的建筑学研究成果,都是国家建设史上浓墨重彩的笔画。
这样的林徽因,与同时期也曾被徐志摩爱慕过的才女陆小曼相比,不可不谓“赢家”般的存在。
相比林徽因,陆小曼的出身更显高贵,林徽因虽是革命家林长民的女儿,可她毕竟是庶出,她的母亲何雪媛是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不得宠侧室。而陆小曼的父亲陆定则不仅是革命家,还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其母更是知书达理、擅长工笔画的名门闺秀吴曼华。
关键,林徽因家中兄弟姐妹众多,而陆小曼则是独女。
在学上,林徽因的条件也明显弱于陆小曼。陆小曼幼年时,家中便有父亲亲自聘请的各种名师,而林徽因却并未有过多优待。
如果说陆小曼的成才多少是教育投资的结果,那么林徽因的成才则很有些无心插柳的意思。
陆小曼是父母富养长大的,从小到大,她的一切吃穿用度尤其教育全是最好的配套。而林徽因则因母亲的不受宠,并未过过所谓的富日子。
与此同时,夹在母亲与父亲恩怨之间的林徽因还要努力平衡双方的关系。林徽因母亲失宠后,父亲林长民又娶了一妻,林徽因管她叫二娘,这个妻子还接连给他生下了几个儿子。
这之后,曾失去一儿一女的何雪媛心里便更加忌恨丈夫了。因为生得乖巧加上冰雪聪明,林长民并未将夫妻矛盾迁怒于女儿。相反,他对这个懂事的女儿很是宠爱。
父亲的宠爱却也给幼年的林徽因带来了痛苦,这痛苦是因为:格局并不高的母亲希望女儿如她所愿地忌恨丈夫,甚至与她为敌,所以经常为女儿与丈夫来往过密而动怒。
可善良聪慧如林徽因,她又怎会因为母亲的私怨放弃父爱呢。于是,她宁愿经常夹在父母中间左右为难。小小年纪便要介入大人的恩怨,这给了林徽因痛苦的同时也加速了她的成长。
陆小曼的得宠是必然,林徽因得父亲宠爱尤其后来得以与父亲同游欧洲开阔眼界,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偶然性,若非她的努力和天才性被父亲发现,它是断不可能如此的。
小小年纪时,林徽因便知道:要得到好东西,必须依靠自身的努力和才华。可在陆小曼眼里,她得到一切却只要够美够艳、够讨人喜欢就行。
陆小曼眼里,“得到”从来轻而易举,这些“得到”包括父母爱、亲朋捧、财富、地位等等,在陆小曼的价值观和当时的多数名媛一致:只要出身好,姿容艳丽,且有一定的交际能力和一点技能,就可以嫁个好夫婿,然后做一辈子富贵太太。
实际上,这正是上海滩名媛们的共识,也是如今很多官富子弟的共识。
这样的观念,没混过上海滩名媛场的林徽因并不知道,也并不认同。因为这一套,与她自小的经历相差太大了。
林徽因得父亲宠爱,与她努力学习、会做人、处事有关;她后来在学校受追捧,也是因为成绩优异;再后来,她能得徐志摩青睐,也多少是因为她的敏锐思维和独特才情。
这些里,没有一样是轻易得到的,没错,都是她努力的结果。
回头再看陆小曼,她婚前婚后的好日子,都是轻易得来,在家时,父母富养她;嫁给西点军校高材生王赓后,她更是养尊处优,她后来甚至还因丈夫反对她再出去各种交际而频生怨气。
陆小曼最初吸引徐志摩,便是因为其艳丽姿容和让人着迷的舞姿。
陆小曼得到的所有这些,都是不需要太费力气便可得来的。如此,她怎会不认为:富贵等一切好东西,都可轻易得来呢!
容易得到的,从来不会珍惜。于是,陆小曼得到的太多也太容易,于是,她不可避免地不那么珍惜了。学画,她虽极有天赋,却非常懒散。学诗文,那都是在徐志摩软磨硬泡下,才坚持了一阵。
后来,因打胎落下病根后,不堪忍受痛苦的她同意了医生翁瑞午的建议:用鸦片缓解疼痛。即便知道鸦片可能上瘾,可她依旧如此,因为她忍受不了疼痛。到此,世人便可发现:即便在对待自己的身体上,她也并不那么懂得珍惜。
这也难怪,毕竟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爹妈给的。
反观林徽因:自小便知道读书机会难得的她,一直分外用功。父亲过世后,当她不得不依靠未来公公梁启超资助才能留学时,她的做法是:加倍用功,同时开始做兼职缓解压力。
林徽因从来不会和陆小曼一样,觉得别人给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相反,她把别人的一切赠与都当成了难得的机会,并充满感恩地通过不断的努力让赠与者感到值当。
学成归国后,林徽因和陆小曼一样走进了婚姻。所不同的是,陆小曼进入婚姻后便终日继续沉迷交际场,而林徽因则在婚后开始打拼事业。
一个舒适极了,一个终日备课,同时苦学。
若生命到此便结束,那么胜出的绝对是陆小曼无疑了。一个靠嫁人过上了好日子,而一个则终日苦苦打拼,任谁也会觉得前者更好。
实际上,在当时的情况下,林徽因也可以做出和陆小曼一样的选择:在家做个富太太。毕竟,她嫁的也不是普通人,而是世家子弟梁思成。
可林徽因偏偏就不这样选择,因为她的价值观里有一个基本的框架,这个框架是陆小曼从来没有过的,那就是:一切好东西,都需要通过不断的努力方可得到。也只有通过努力得来的一切,才真正属于你。
一个基本框架对人的影响有多大?答案是:无穷无尽。
陆小曼的框架从来是:女人只要够美,天下的一切就都会臣服于我。这种框架,与拥有同样姿容的林徽因的框架,是截然相反的。
事实证明,陆小曼错了。
陆小曼在嫁给徐志摩后,从未想过找工作或者开创事业,这一层,在名媛场拥有极高人气的她也从来不屑。或多或少地,在她眼里:那些要靠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总不那么高级。
陆小曼与徐志摩结婚后曾回了一趟徐志摩故乡硖石老家,可不到一个月,公婆就被她的懒散、挥金如土气得离家出走了。他们走后,直接去了徐志摩前妻张幼仪处。
自此,徐志摩父母便切断了对他的经济支持。徐志摩只得靠工作兼职来养活无业的陆小曼,期间,他们的经济虽然遇到了状况,可陆小曼却丝毫不肯改变自己奢靡做派。
这样做的结果是,夫妻矛盾不断,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与陆小曼争吵后负气搭乘免费班机北上,途中,他因遭遇飞机失事身亡,这年,徐志摩34岁,陆小曼28岁。
这一年,林徽因也是28岁,她在北京的建筑事业风生水起,她的教学也屡次得到了突破。徐志摩负气出走时,之所以那么赶时间,是为了赶上林徽因在小礼堂里的即将举办的演讲。
陆小曼守寡后彻底失去了靠山,按道理,她应该去自谋生路。可她毕竟没有如林徽因那般的基本框架,她的框架里,女人靠男人活命是理所当然。
于是,陆小曼第一时间找到胡适,要他去跟徐志摩父亲谈她的赡养相关。因为胡适的面子够大,陆小曼得到了每月300元的赡养费。
可300块,对于支撑陆小曼的生活来说显然太难,于是,她和以前与徐志摩在一起时一样,开始接受其医生、徐志摩好友翁瑞午的接济。后来,徐志摩父亲徐申如撞破两人的好事拒绝再出赡养费,她一怒之下干脆与翁瑞午同居,这一住就是30年。
这30年里,翁瑞午一直未离婚,陆小曼似乎也没有要他离婚娶自己的意思。这30年里,陆小曼的日子一直是寄生虫般。
这样的日子舒服吗?显然不舒服,但陆小曼却一直未曾改变,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那句话:她的观念里,女人是要靠男人的宠过活,才是高级的。所以,她从来想不到依靠自己已有才华拼事业这条路。
直到翁瑞午破产又有了新欢,晚年陆小曼才不得已去做了个文史馆员,领一个月30元的基本工资。
与最后一个男人翁瑞午彻底决裂,到底是陆小曼的幸还是不幸,我以为:这是大幸。至少,她终于开始靠自己了,自食其力比什么都珍贵。
但陆小曼晚年时的自食其力,究竟是自己迫不得已还是有所悟而为之,已经不得而知了。只知道,即便后来她开始自食其力,也丝毫未再做出什么成就,充其量只是养活自己罢了。
相比到晚年才走出来的陆小曼,一直有事业牵绊的林徽因则几乎一直在路上。
抗战时,已经染上肺结核的林徽因虽饱受病痛之苦,却依旧不肯放弃她的建筑事业。
同样是病重,陆小曼呻吟不断,一犯病就躺着不动;可在病中的林徽因则在颠沛到昆明时,每天为了应付高价房租外出教书维持生计。
当时的林徽因,一星期来往四次走将近十公里的路,去云南大学教六点钟的补习英文,只为取得那能维持他们生计的四十元法币的报酬。
“七七事变”爆发后,林徽因的病情已经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可面对一家人的安危,本不能颠簸的她毅然决定舍弃治疗跟着家人逃亡。当时,她还这样安慰家人:
“医生的警告白警告,我的寿命是由天的了。”
与林徽因一起共事的人都曾对她的坚强和肯吃苦表达过感慨,一位梁、林共同好友曾评价说:
“梁公总是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什么地方有危险,他总是自己先上去。这种勇敢精神已经感人至深,更可贵的是林先生,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的女子,但是爬梁上柱,凡是男子能爬上去的地方,她就准能上得去。”
弱不禁风且有病在身的林徽因爬上去做什么?去做建筑测量。
这样不要命的艰难攀爬,绝是陆小曼想都不曾想过的。甚至,她也不能懂林徽因为事业这般牺牲的意义。毕竟,她们的那个基本框架已经将两人的眼界彻底注定。
根据不完全统计,从1930年到1945年间,林徽因与梁思成夫妇共同走了中国十五个省,两百多个县,考察测绘了两百多处古建筑物。
这些古建筑里,就包括河北赵州桥、山西应县木塔、五台山佛光寺等等,这些古建筑正是通过他们才得到了世界的认识,并被永久保护起来。
相比一直缠绕男人生长的藤蔓一般的陆小曼,林徽因更像是一棵树,她始终与男人并排站立,不依仗不攀附,只依靠自己的力量尽情绽放着。
藤蔓,即使曾开过最美的花,却也终究只是树上的藤蔓罢了;可树,若一直顽强向上生长,汲取雨露、阳光和大地的养分,它不仅可以开出最美的花、结出最好的果,甚至还可独木成林。
所以,陆小曼虽曾是徐志摩的妻子,虽曾是胡适眼中“不可不看的风景”,可最终,她也不过留下些风花雪月罢了。
可林徽因呢,从不依靠男人的爱和宠幸活着的林徽因,她有传世的著作、她有留存后世的建筑大作,她更有不屈不挠、永不放弃的不朽精神。
今时的人们经常被林徽因的风流情事遮眼,而经常忘了她在建筑上的成就,忘了她曾卧床六年却坚持工作的顽强。
人们似乎也忘了关于她的某些动人瞬间,比如1953年夏天,她为保护文物歇斯底里后的哭喊。为了保护北京城的文物免被拆,林徽因不仅指责负责北京城建的副市长吴晗破坏文物建筑,还在于北京市委当面辩论时痛哭地喊:
“你们拆的是具有八百年历史的真古董!将来,你们迟早会后悔,那个时候你们要盖的就是假古董!”
如此林徽因,岂是只曾留下过风花雪月的陆小曼可比!
这样的女子,或许生活上活得并不那么滋润,可她的人生却是让人钦佩的。往大里看,即便一生艰难,可她也依旧在生命中的每个季节都繁茂绚丽过。
短短50载光阴,她却在婚姻,子女,爱情,事业等等上,都做到了圆满。林徽因如此圆满的一生,绝非运气,而是她努力、永不放弃、懂得进退的必然结果。
凡尘里的众生,若都能如她这般,圆满,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