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英語熱:大臣提出拿英語當國語

語是手段還是目的,日本人始終拿捏不定。自明治維新以來,廢止日語論層出不窮。1873年在空前絕後的英語狂熱中,時任文部大臣的森有禮提出拿英語當國語。

日本人與英語

日本人與英語好像是一對冤家。

1600年,日本人破天荒聽到英語,是英國人亞當斯說的。他隨荷蘭船橫渡太平洋,漂到了日本,當時尚未任征夷大將軍的德川家康接見了他,言語不通,先用手比劃,再借助葡萄牙語。美國電視連續劇《將軍》的原型即取自這位亞當斯,由理查德·查伯蘭主演,而島田洋子扮演通譯,美女出場,故事就少不了愛情。亞當斯被家康扣留,封為武士,充當外交顧問,但後來幕府施行鎖國之策,只准許中國、荷蘭在長崎通商,亞當斯被冷落,郁郁而終。他有日本名,叫三浦按針,橫須賀市有按針冢,伊東市每年舉辦按針祭,大放煙花。

歲月不饒人,德川幕府也到了晚期的1808年,一艘英國軍艦掛着荷蘭旗闖入長崎港,強索補給,過慣了太平日子的長崎守備掂量了一下兵力,只能是一一照辦。幕府大為惱火,令長崎通譯習英語,是為日本人學習英語之始。(來源:南方都市報 南都網)

又過了四十年,印第安人和白人的混血兒麥克唐納認定母親的祖先是日本人,乘捕鯨船來到日本近海,漂流上岸,被關進長崎監獄,隔檻教通譯英語,就成了日本第一個以英語為母語的英語教師。1853年佩理率美國艦隊叩關,麥克唐納的學生派上了用場。原本小漁村的橫濱開港,洋話橫行,小販和人力車夫的洋涇浜英語說得尤其溜。學會荷蘭語的福澤諭吉到橫濱觀光,發現“看什么都不是我認識的文字”,大為沮喪,但立馬轉向學英語。

幾年後幕府興辦洋學校,也教授英語。推翻了幕府,明治新政府便放棄“攘夷”的口號,轉而“向世界求知識”,往外派留學生,往里雇外國人教書。如痴如狂學英語,高等教育全部用英語或德語法語,培養出宮部金吾、內村鑒三、新渡戶稻造、岡倉天心等一代英才。

當時現代日語還沒有形成,他們用英語寫作,如內村鑒三的《代表性日本人》、新渡戶稻造的《武士道》、岡倉天心的《茶書》,猶如過去用漢文書寫,又好像中世歐洲人書寫拉丁文,自然而然。“說話作文比一般美國人還好”的植物學家宮部金吾日後說:我們受了一種變態教育,國語漢文只小時候學過,後來全是跟外國人用英語學數學、地理、歷史等。漢學素養少,如今感到非常不方便。

之所以不方便,是因為諸行無常,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對全盤西方化的反動,國粹主義風潮高漲。有人創刊了雜志《日本人》,政府也主張用日語上課了。夏目漱石比宮部、新渡戶晚生六七年,曾留學英國,在東京帝國大學教過四年英文學。他在1911年寫道:學生的外語能力比以前衰退實在是正當的現象,沒什么不可思議,這也是日本教育發展的證據。我們上學的時代,地理、歷史、數學、動植物以及其他學科都是用外文的教科書學。比我們更早一點的人,很多連答案都要用英語寫。

從獨立的國家這一點來考慮,這樣的教育是一種屈辱,完全是英國的屬國印度那樣的感覺。隨着國家生存的基礎變堅固,那種教育自然該失勢,至當無疑。

這種屈辱觀發展到了1942年跟美國開戰時,“文明語”英語被視為“鬼畜話”。外來語統統都改用日語,例如ピアノ(piano)叫鋼琴,レコード(record)叫音盤,地名也得用漢字,ハリウッド(好萊塢)改作聖林(其實是誤譯)。

戰敗了,人們跪在皇宮前哭天搶地,但有個叫小川菊松的出版人,恭聽了昭和天皇宣讀降詔,抹了抹眼淚,立馬籌畫出《日美會話手冊》。編輯用一夜工夫擬出日文原稿,找人譯成英文,也就三十二頁。1945年8月30日麥克阿瑟將軍叼着大煙斗走下軍用飛機,三個月後,這本粗制濫造的小冊子銷行三百六十萬冊。若不是紙價飛漲,還將印下去。日本人轉向之快,令小學二年級的養老孟司對世間的常識產生了懷疑。鋼琴重新叫ピアノ,很快就無人認得鋼琴二字為何物。

戰敗六十多年來日本人不屈不撓學英語(美國話),繁榮了出版,教人學英語的書時見暢銷,例如1950年代的《日文英譯修業》、《怎么讀英文》,1960年代的《美國口語教本》、《考試出的英語單詞》(1967年出版,四十多年來印了一千八百多萬冊),1970年代的《為什么搞英語》,1980年代的《日本人的英語》,1990年代的《能用英語說它嗎》。本世紀又出版百余種,如《‘超’英語法》。

英語是手段還是目的,日本人始終拿捏不定。自明治維新以來,廢止日語論層出不窮。1873年在空前絕後的英語狂熱中,時任文部大臣的森有禮提出拿英語當國語。戰敗後重現明治之初一邊倒的景象,志賀直哉主張用法語取代日語,有趣的是這位文學家卻不懂法語。2000年,首相的智囊們以全球化時代須具備與世界對話的能力為由,獻策把英語當作第二通用語。2011年發生了地震、海嘯、核泄漏,日本被世界注目,一位新聞報道官用英語發布信息露了臉,英語問題又擺到國民面前,仿佛一場災難過後人人都得答記者問。這就讓成毛真不以為然,2011年9月他出了一本書,題目很打人:“九成日本人用不着英語”;副題更具有挑釁性:“別給英語產業當冤大頭”!成毛當過微軟日本法人董事長,很有點現身說法的意思。日本1960年出國僅幾萬人,1980年超過一千萬。出版產業的規模還不到二兆日元,而英語產業為三兆。實際上只有一成日本人能用上英語,其他九成人學英語不過是浪費人生。問題不在於像殖民地一樣普及英語,而在於這一成人把英語搞得更好些。

常有中國人笑日本人學不好英語,甚至並不會英語的人也這么笑,反正日本的人與事都可笑。確實,學校學的英語不能用,是日本的老大難問題。據說,起初日本人學習英語的法子跟他們理解讀慣的漢文是一樣的,那就是逐字逐詞地譯述。1920年代,英國的語言學家帕爾默應邀來日,試圖對英語教育進行改革,但日本人被漢文訓練出來的頭腦怎么也不能把英語當英語學,非變成日語再理解不可,他逗留日本十四年,鎩羽而去。精通漢語的高島俊男甚至覺得,漢文黑乎乎的影子像惡魔一樣把爪子立在日本英語的背上。

當然也有人不把英語當回事,例如養老孟司,是解剖學家,年輕時用英語寫論文,發現喪失了日語表現所特有的微妙感覺,所以當上教授以後再也不寫英語論文。他用日語寫通俗讀物有銷路,《傻壁》一書印數高居日本出版史第四位。又一位益川敏英,2008年與人同獲諾貝爾物理學獎,他從小討厭外語,考研德語交白卷,英語也一塌糊塗。純粹一日本原裝,去瑞典領獎才第一次出國。用英語說一句“對不起,我說不來英語”,然後毫不猶豫用日語演講。

但電視上常見日本首相站在歐美領導人當中,一副落落寡歡的樣子,莫非對日語到底沒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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