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陈陈
高校都喜欢附属医院，这是不争的事实，作为硬实力的象征，这年头开设了医学专业的院校要是没几家好医院，出门都不好意思和人家打招呼。
即便强如清华，在午夜梦回时也会低语：「I have a dream.」
清华曾选择与协和合作，两家的「联姻」一度被传为佳话，然而彩云易散琉璃易碎，2016 年 12 月，清华大学宣布在医学院下成立临床医学院，并将医学中心相关职能转入临床医学院。
清华对医学院校的规划从来野心勃勃，但其下面无一三甲附属医院的窘境明显掣肘了它的整体布局。
其实有这样的结局并不奇怪，在由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公布的《2019 年度中国医院综合排行榜》上，前十名的医院无疑都是各个大学的附属医院，其对应的医学院排名基本上也和附属医院的排名相一致。
图片来源：2019 复旦榜排名
类似的排名在美国也同是如此，在全美排名前十的综合医院中，80% 属于医学院的直属医院，对应的医学院也均列全美综合排名前 20 名。如麻省总医院，其背后则是在全美医学院校排名第一的哈佛大学医学院。
在医疗界，自古就有医学院好办而医院不好办的传统。归根结底，医学始终是个需要医院支撑的实践学科——而实力稍强一些的医院，早几十年就已经挂上了其他大学的牌子。
只要接受了这种设定，就能理解为什么一家好医院，能如此吃香。
挂牌 IS NEW SEXY?
我们知道，医院一般都隶属于当地卫生部门，各个大学下面的医学院则隶属于大学本身，大学根据是否是双一流以及历史划分等原因，则分别隶属于教育部、卫健委、工信部或者所在地的省政府。
因此，直属医院，无疑是高校的最为重要资产之一。
究竟是附属医院依靠医学院壮大了自己，还是医学院依靠附属医院提高了自己在全国的知名度，二者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涉及到究竟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能够成为某大学的附属医院，那么在基金申请、科研研究、人才培养方面可能会有着天然的优势。同样的，大学也需要通过直属或非直属的方式，扩大自己在市内、省内乃至全国的影响力和知名度。
比如之前一直在安徽省内综合排名第二的安徽省立医院，在 17 年成为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之后，用了不到 2 年的时间，就超过了之前一直稳坐头把交椅的安徽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能做直属的附属医院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一个地区的蛋糕拢共就那么大，早几十年前就被人切得七七八八了，到现在，哪还有多少好医院分？
但时代在进步，学校要发展，影响力得扩大，一大堆学生嗷嗷待培，于是大家开动脑筋，发挥创造力，想出了新的办法——非直属附属医院。
根据 1992 年教育部发布的《普通高等医学教育临床教学基地管理暂行规定》，附属医院数量不足的高等医学院校，各有关部、委、省、自治区、直辖市应根据具体情况，新建、划拨改建、或在不改变原有领导体制及经费渠道的情况下，选择一部分条件及水平较好的教学医院划为附属医院，这些医院被称为「非直属附属医院」。
作为非直属的附属医院，一般来说，与医学院校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如南京大学医学院附属鼓楼医院，除南京大学医学院之外，还给省内多家院校培养研究生。而南京医科大学不仅拥有鼓楼医院这一培养基地，也在各处、甚至省外拥有非直属附属医院，保证了自家研究生的产出。
而真正将「挂牌」贯彻到底的，莫过于南方医科大学，从 2002 年开始，南方医科大学开始建设非直属附属医院，还建成了「非直属医院战略联盟」，除了在本省有着 11 所直属附属医院外，另外还有 44 所非直属附属医院。
其附属医院的地理位置由北可远到北京、由东可远到上海，由西可远到伊犁，遍布全国至少十多个省市。如此多的附属医院也导致了在该校的官网上，其主页的更新速度甚至和实际附属医院增加的速度无法进行有效的匹配。
中国大学附属医院数量排行
统计时间截至 2021 年 1 月
图：自己做的
面子、还是面子
一直以来，高校的非直属附属医院都被认为是无奈之举，但首都医科大学的非直属附属医院们绝对是其中的例外。无论是阜外还是安贞，首医的这套培养体系从一开始就设计在非直属附属医院的架构之上，事实证明，以首医的院校联动方式，没有人会否认它的强大。
但高校的跑马圈地运动还是从未停止。
在大城市的高等级医院被瓜分干净之后，县级医院也成为了下一个「附属」的目标。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分级诊疗的推进，县级医院挂牌有其现实意义，但更为直接的目的，还是高校看准了国家在财政和政策上给予的支持，下沉基层进行的「影响力扩大」活动。
在安徽省立医院挂牌成为中科大一附院之前，位于淮河旁边的颍上县人民医院则和省立医院达成了重要合作协议，该协议约定省立医院将会对该院进行托管，组建省县医共体，并正式挂牌安徽省立医院颍上分院。
近年来，这种挂牌、协作、托管、甚至是建立医联体、医共体的趋势愈发明显，各个医院在选择挂哪所大学牌子的同时，作为大学的管理层们可能也在考虑所挂牌的医院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
近年来，无论是在规模上，还是床位数上，各地政府都对当地的三甲医院进行了有所限制。无论是借助于附属医院，还是协作医院，这种变相增加床位数的方法无疑既能符合彼此双方的利益，也并不违反有关部门的规章制度。
也许是认识到各地出现越来越多的大学附属医院，有人大代表建议，不能任由高校无限制、无底线进行所谓的扩张。
在 2019 年 1 月，南方医科大学在信息公开网上发布公告表示，该校与江西省南昌市第三医院、山东省潍坊市市立医院、广东省深圳市恒生医院、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柳铁中心医院的非直属附属医院合作已期满，因非直属附属医院合作协议不再续签，我校与上述医院的非直属附属医院合作关系终止，请以上医院从非直属附属医院合作关系终止之日起停止使用「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南方医科大学非直属附属医院」、「南方医科大学教学医院」等名称，相关标识、牌匾、铭牌等回收作废处理。
图片来源：南方医科大学
2020 年 12 月，教育部对高校以附属医院扩张进行了明确表述，并为此划下了新规：附属医院是临床医学教育的重要依托，是临床学科建设的重要载体，是医学院校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反对盲目增设附属医院，要坚持强化附属医院管理，并提出建立健全大学收编附属医院的准入标准、追踪督查制度、基础制度。
但挂牌的浪潮到此，却并未平息。
黑马模式杀出
对于公立医院而言，无论是成为大学的直属医院，还是非直属医院，二者之间的结合都颇有「各取所需」的本意。但对于非公医院而言，能否挂牌大学，成为其附属医院，则可能事关整个医院的品牌建立以及未来的规模发展。
在艾力彼公布的 2017 年中国非公医院 100 强排行榜中，距今为止，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医院选择了和大学合作，挂牌成为附属医院。
综合实力排在非公医院前三的东莞东华医院，早在 2005 年就已和中山大学合作，成为其附属医院之一。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江苏苏州（苏州九龙医院在 10 年前选择挂牌成为上海交大医学院附属医院）、浙江宁波（宁波明州医院于 15 年挂牌成为浙江大学附属明州医院）等诸多经济实力较强的地级市。
对于整体综合实力较强的非公医院而言，想要让自己在患者的心中变成类似公立医院的「可靠」形象，不单单只依靠一个响亮的的名字。在存量博弈、医院和医院之间竞争也越来越激烈的情况下，和大学合作，无疑是众多非公医疗集团在市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而总结出来的「有效经验」。
而对于大学来说，挂牌民营医院，不言自明的是经济效益。由于非直属附属医院管理关系并不密切，某些高校与医院的合作只能说是貌合神离、各取所需。
但从近些年涌现的新浪潮中我们也能够发现，民营医院挂牌的另一动机，是「学院派」厮杀。
例如首都医科大学所挂牌的三博脑科医院，在 2010 年 12 月纳入其临床医学院体系时，官网上所使用的措辞为，首家「学院型民营医院」，该院也是北京市首家被正式纳入重点高等院校科研教学体系的民营医院。
图片来源：首都医科大学新闻网
以爱尔眼科为例，其在武汉的医院即为「武汉大学附属爱尔眼科医院（湖北总院）」，作为武汉大学爱尔眼科临床学院的同时，也是中南大学爱尔眼科学院教学基地，湖北省三级医院临床重点专科（眼科）、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眼科专业基地。
而在疫情之下，这种科教研学院派的路子似乎也越来越受欢迎。
一切问题，都是经济问题吗？
无论是公立医院，还是非公医院；无论是三甲医院，还是县域级医院，和高校合作，挂牌成为附属医院，颇有「大树下面好乘凉」的深意。一般而言，一个综合实力较强的医学院校，在当地都有着不错的名声和影响力。
挂牌成为附属医院之后，所带来的名声效应，传播能力以及潜在的医疗资源支持都可能是巨大的。而这种巨大的，甚至是不可预知的合作，在以后都有一定的概率转化成经济效应。毕竟在强三甲医院人满为患的年代，作为下级医院，也想从其分一杯羹。
对于高校而言，有更多的附属医院、协作医院，除了能够展现出自己在某些方面具有绝对的统治力以外，经济因素可能也是其考量的重要因素之一。毕竟在挂牌附属医院时，大学的声誉可能也是一笔可以变现的收入，但值得思考的是，高校对其诸多挂牌医院的合作建设，能起到怎样的作用？现行的附属模式究竟是互惠互利，还是单方面的声誉买卖？
借用此前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麻醉与危重症病学研究所所长、原副院长姚尚龙接受健康时报采访时说过的一句话：「一个高校的品牌是不能随便往外挂的，这是学校的灵魂。品牌没了，灵魂也就没了。高校与基层医院建立附属合作关系的出发点是扩大影响，帮助基层医院提高医疗水平，但是不可以过度。」
策划：Leu.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参考资料：
[1]海外网：电子科大与四川省人民医院共建医工结合应用医学研究中心.
[2]四川省人民医院官网：https://www.samsph.com/intro/.
[3]封面新闻：官宣 电子科技大学又增加一个附属医院.
[4]颍上县人民政府：安徽省立医院托管颍上县人民医院暨组建省县医共体启动仪式举行.
[5]教育部：《普通高等医学教育临床教学基地管理暂行规定》.
[6]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2019年度中国医院排行榜》.
[7]艾力彼：《2017中国非公立医院100强》.
[8]宿宝贵.关于加强对医学院校非直属附属医院建设的几点思考[J].中国高等医学教育,2006(04):73-74.
[9]冯修猛,王俊林,张海峰,刘阳,张巍.医学院校非直属附属医院的建立和运作体会[J].西北医学教育,2010,18(04):649-650+654.
[10]彭成华.高等医学院校与非直属附属医院的运行机制探讨[J].医学信息(上旬刊),2011,24(03):1169-1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