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九回,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

《東周列國志》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著、清代蔡元放改編的長篇歷史演義小說,成書於清代乾隆年間。《東周列國志》寫的是西周結束至秦統一六國,包括春秋、戰國五百多年間的歷史故事,內容相當豐富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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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寫的是西周結束(西元前789年)至秦統一六國(西元前221年),包括春秋、戰國五百多年間的歷史故事,內容相當豐富複雜。小說描寫了周幽王兇殘無道,周平王東遷,諸侯國爭霸,士大夫勢力日益壯大,最終形成七雄對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歌頌了賞罰分明的王侯和有膽識的將相勇夫。小說的佈局謀篇主次分明,錯落有致。每一故事既可獨立成篇,又可貫穿一體。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故事描寫引人入勝。

第六十九回楚靈王挾詐滅陳蔡晏平仲巧辯服荊蠻

話說陳哀公名溺,其元妃鄭姬生子偃師,已立為世子矣。次妃生公子留,三妃生公子勝。次妃善媚得寵,既生留,哀公極其寵愛,但以偃師已立,廢之無名,乃以其弟司徒公子招為留太傅,公子過為少傅,囑付招、過:“异日偃師當傳位於子留。”

周景王十一年,陳哀公病廢在床,久不視朝。公子招謂公子過曰:“公孫吳且長矣,若偃師嗣比特,必複立吳為世子,安能及留?是負君之托也,今君病廢已久,事在吾等掌握,及君未死,假以君命,殺偃師而立留,可以無悔。”

公子過以為然,乃與大夫陳孔奐商議,孔奐曰:“世子每日必入宮問疾三次,朝夕在君左右,命不可假也,不若伏甲於宮巷,俟其出入,乘便刺之,一夫之力耳。”過遂與招定計,以其事托孔奐,許以立留之日,益封大邑,孔奐自去陰召心腹力士,混於守門人役數內,閽人又認做世子親隨,並不疑慮。

世子偃師問安畢,夜出宮門,力士滅其火,刺殺之。宮門大亂。

須臾,公子招同公子過到,佯作驚駭之狀,一面使人搜賊,一面倡言:“陳侯病篤,宜立次子留為君。”陳哀公聞變,憤恚自縊而死。史臣有詩雲:

嫡長宜君國本安,如何寵庶起爭端?

古今多少偏心父,請把陳哀仔細看。

司徒招奉公子留主喪即位,遣大夫於徵師以薨赴告於楚。時伍舉侍於靈王之側,聞陳已立公子留為君,不知世子偃師下落,方在疑惑,忽報:“陳侯第三子公子勝同侄兒公孫吳求見。”靈王召之問其來意,二人哭拜於地,公子勝開言:“嫡兄世子偃師,被司徒招與公子過設謀枉殺,致父親自縊而死,擅立公子留為君,我等恐其見害,特來相投。”靈王詰問於徵師,徵師初猶抵賴,卻被公子勝指實,無言可答。靈王怒曰:“汝即招、過之黨也!”喝教刀斧手,將徵師綁下斬訖。

伍舉奏曰:“王已誅逆臣之使,宜奉公孫吳以討招、過之罪,名正言順,誰敢不服?既定陳國,次及於蔡,先君莊王之績不足道也!”靈王大悅,乃出令興師伐陳。

公子留聞於徵師見殺,懼禍不願為君,出奔鄭國去了。或勸司徒招:“何不同奔?”招曰:“楚師若至,我自有計退之。”

卻說楚靈王大兵至陳,陳人皆憐偃師之死,見公孫吳在軍中,無不踴躍,鹹簞食壺漿,以迎楚師。

司徒招事急,使人請公子過議事,過來坐定,問曰:“司徒雲‘有計退楚’,計將安出?”招曰:“退楚只須一物,欲問汝借。”過又問:“何物?”招曰:“借汝頭耳!”過大驚,方欲起身,招左右鞭捶亂下,將過擊倒,即拔劍斬其首,親自持赴楚軍,稽首訴曰:“殺世子立留,皆公子過之所為,招今仗大王之威,斬過以獻,惟君赦臣不敏之罪!”

靈王聽其言詞卑遜,心中已自歡喜,招又膝行而前,行近王座,密奏曰:“昔莊王定陳之亂,已縣陳矣,後複封之,遂喪其功;今公子留懼罪出奔,陳國無主,願大王收為郡縣,勿為他姓所有也!”靈王大喜曰:“汝言正合吾意,汝且歸國,為寡人辟除宮室,以候寡人之巡幸。”

司徒招叩謝而去。公子勝聞靈王放招還國,複來哭訴,言:“造謀俱出於招,其臨時行事,則過使大夫孔奐為之。今乃委罪於過,冀以自解,先君先太子目不瞑於地下矣!”言罷,痛哭不已,一軍為之感動。靈王慰之曰:“公子勿悲,寡人自有處分。”

次日,司徒招備法駕儀從,來迎楚王入城,靈王坐於朝堂,陳國百官俱來參謁,靈王喚陳孔奐至前,責之曰:“戕賊世子,皆汝行兇,不誅何以儆眾?”叱左右將孔奐斬訖,與公子過二首共懸於國門,複誚司徒招曰:“寡人本欲相寬,奈公論不容何?今赦汝一命,便可移家遠竄東海。”招倉皇不敢措辯,只得拜辭,靈王使人押往越國安置去訖。

公子勝率領公孫吳拜謝討賊之恩。靈王謂公孫吳曰:“本欲立汝,以延胡公之祀,但招、過之黨尚多,怨汝必深,恐為汝害,汝姑從寡人歸楚。”乃命毀陳之宗廟,改陳國為縣,以穿封戍爭鄭囚皇頡事,不為諂媚,使守陳地,謂之陳公。陳人大失望。髯翁有詩歎雲:

本興義旅誅殘賊,卻愛山河立縣封。

記得蹊田奪牛語,恨無忠諫似申公!

靈王攜公孫吳以歸,休兵一載,然後伐蔡。伍舉獻謀曰:“蔡般怙惡已久,忘其罪矣,若往討,彼反有詞,不如誘而殺之。”靈王從其計,乃托言巡方,駐軍於申地,使人致幣於蔡,請靈公至申地相會。使人呈上國書,蔡侯啟而讀之,略雲:

寡人願望君侯之顏色,請君侯辱臨於申。不腆之儀,預以犒從者。

蔡侯將戎車起行,大夫公孫歸生諫曰:“楚王為人貪而無信,今使人之來,幣重而言卑,殆誘我也,君不可往。”蔡侯曰:“蔡之地不能當楚之一縣,召而不往,彼若加兵,誰能抗之?”歸生曰:“然則請立世子而後行。”蔡侯從之,立其子有為世子,使歸生輔之監國。

即日命駕至申,謁見靈王。靈王曰:“自此地一別,於今八年矣!且喜君丰姿如舊。”蔡侯對曰:“般荷上國辱收盟籍,以君王之靈,鎮撫敝邑,感恩非淺,聞君王拓地商墟,方欲馳賀,使命下臨,敢不趨承。”

靈王即於申地行宮,設宴款待蔡侯,大陳歌舞,賓主痛飲甚樂,複遷席於他寢,使伍舉勞從者於外館,蔡侯歡飲,不覺酕醄大醉,壁衣中伏有甲士,靈王擲杯為號,甲士突起,縛蔡侯於席上,蔡侯醉中,尚不知也。

靈王使人宣言於眾曰:“蔡般弑其君父,寡人代天行討,從者無罪,降者有賞,願歸者聽。”

原來蔡侯待下極有恩禮,從行諸臣無一人肯降者,靈王一聲號令,楚軍圍裹將來,俱被擒獲,蔡侯方才酒醒,知身被束縛,張目視靈王曰:“般得何罪?”靈王曰:“汝親弑其父,悖逆天理,今日死猶晚矣。”蔡侯歎曰:“吾悔不用歸生之言也!”靈王命將蔡侯磔死,從死者共七十人,輿隸最賤者,俱誅不赦。大書蔡侯般弑逆之罪於版,宣佈國中,遂命公子弃疾統領大軍,長驅入蔡。

宋儒論蔡般罪固當誅,然誘而殺之,非法也。髯翁有詩雲:

蔡般無父亦無君,鳴鼓方能正大倫。

莫怪誘誅非法典,楚靈原是弑君人。

卻說蔡世子有,自其父發駕之後,旦晚使諜者探聽。忽報蔡侯被殺,楚兵不日臨蔡,世子有即時糾集兵眾,授兵登埤。楚兵至,圍之數重,公孫歸生曰:“蔡雖久附於楚,然晋、楚合成,歸生實與載書,不若遣人求救於晋,倘惠顧前盟,或者肯來相援。”世子有從其計,募國人能使晋者。

蔡洧之父蔡略,從蔡侯於申,在被殺七十人之中,洧欲報父仇,應募而出,領了國書,乘夜縋城北走,直達晉國,來見晋昭公,哭訴其事,昭公集群臣問之,荀虒奏曰:“晋為盟主,諸侯依賴以為安,既不救陳,又不救蔡,盟主之業墮矣。”

昭公曰:“楚虔暴橫,吾兵力不逮,奈何?”韓起對曰:“雖知不逮,可坐視乎?何不合諸侯以謀之?”昭公乃命韓起約諸國會於厥憖,宋、齊、魯、衛、鄭、曹各遣大夫至會所聽命。

韓起言及救蔡之事,各國大夫人人伸舌,個個搖首,沒一個肯擔當主張的,韓起曰:“諸君畏楚如此,將聽其蠶食乎?倘楚兵由陳、蔡漸及諸國,寡君亦不敢與聞矣。”眾人面面相覷,莫有應者。

時宋國右師華亥在會,韓起獨謂華亥曰:“盟宋之役,汝家先右師實倡其謀,約定南北弭兵,有先用兵者,各國共伐之,今楚首先敗約,加兵陳、蔡,汝袖手不發一言,非楚無信,乃爾國之欺謾也!”華亥觳觫對曰:“下國何敢欺謾,得罪主盟?但蠻夷不顧信義,下國無如之何耳!今各國久弛武備,一旦用兵,勝負未蔔,不若遵弭兵之約,遣一使為蔡請宥,楚必無辭。”

韓起見各國大夫俱有懼楚之意,料救蔡一事鼓舞不來,乃商議修書一封,遣大夫狐父徑至申城來見楚靈王。蔡洧見各國不肯發兵救蔡,號泣而去,狐父到申城將書呈上,靈王拆書看之,略雲:

日者宋之盟,南北交見,本以弭兵為名;虢之會,再申舊約,鬼神臨之。寡君率諸侯恪守成言,不敢一試干戈,今陳、蔡有罪,上國赫然震怒,興師往討,義憤所激,聊以從權。罪人既誅,兵猶未解,上國其何說之辭?諸國大夫執政,皆走集敝邑,責寡君以拯溺解紛之義,寡君愧焉!猶懼以徵發師徒,自幹盟約,遣下臣起合諸大夫共此尺書,為蔡請命,倘上國惠顧前好,存蔡之宗廟,寡君及同盟,鹹受君賜,豈惟蔡人!

書末,宋、齊各國大夫俱署有名字,靈王覽畢笑曰:“蔡城旦暮且下,汝以空言解圍,以三尺童子待寡人耶?汝去回復汝君,陳、蔡乃孤家屬國,與汝北方無與,不勞照管!”狐父再欲哀懇,靈王遽起身入內,亦無片紙回書。狐父怏怏而回,晋君臣雖則恨楚,無可奈何,正是:

有力無心空負力,有心無力枉勞心。

若還心力齊齊到,涸海移山孰敢禁!

蔡洧回至蔡國,被楚巡軍所獲,解到公子弃疾帳前,弃疾脅使投降,蔡洧不從,乃囚於後軍。,弃疾知晋救不至,攻城益力。歸生曰:“事急矣!臣當拚一命,徑往楚營,說之退兵,萬一見聽,免至生靈塗炭!”世子有曰:“城中調度,全賴大夫,安可舍孤而去?”歸生對曰:“殿下若不相舍,臣子朝吳可使也!”世子召朝吳至,含淚遣之。

朝吳出城往見弃疾,弃疾待之以禮,朝吳曰:“公子重兵加蔡,蔡知亡矣,然未知罪之在也。若以先君般失德,不蒙赦宥,則世子何罪,蔡之宗社何罪,幸公子憐而察之!”

弃疾曰:“吾亦知蔡無滅亡之道,但受命攻城,若無功歸報,必得罪矣!”

朝吳曰:“吳更有一言,請屏左右。”

弃疾曰:“汝第言之,吾左右無妨也。”

朝吳曰:“楚王得國非正,公子寧不知之?凡有人心,莫不怨憤。又內竭脂膏於土木,外竭筋骨於干戈,用民不恤,貪得無厭。昔歲滅陳,今複誘蔡。公子不念君仇,奉其驅使,怨黷方作,公子將分其半矣。公子賢明著譽,且有‘當璧’之祥,楚人皆欲得公子為君,誠反戈內向,誅其弑君虐民之罪,人心響應,誰能為公子抗者?孰與事無道之君,斂萬民之怨乎,公子倘幸聽愚計,吳願率死亡之餘,為公子先驅!”

弃疾怒曰:“匹夫敢以巧言離間我君臣,本該斬首,姑寄汝頭於頸上,傳語世子,速速面縛出降,尚可保全餘喘也!”叱左右牽朝吳出營。

原來當初楚共王有寵妾之子五人,長曰熊昭,即康王;次曰圍,即靈王虔;三曰比,字子幹;四曰黑肱,字子晰;末即公子弃疾也。共王欲於五子之中,立一人為世子,心中不决,乃大祀群神,奉璧密禱曰:“請神於五人中,擇一賢而有福者,使主社稷。”乃以璧密埋於太室之庭中,暗記其處,使五子各齋戒三日後,五更入廟,次第謁祖,視其拜當璧處者,即神所選立之人矣。康王先入,跨過埋璧,拜於其前,靈王拜時,手肘及於璧上,子幹、子晰去璧甚遠,弃疾時年尚幼,使傅母抱之入拜,正當璧紐之上,共王心知神佑弃疾,寵愛益篤,因共王薨時,弃疾年尚未長,所以康王先立,然楚大夫聞埋璧之事者,無不知弃疾之當為楚王矣。今日朝吳說及“當璧”之祥,弃疾恐此語傳揚,為靈王所忌,故佯怒而遣之。

朝吳還入城中,述弃疾之語,世子有曰:“國君死社稷,乃是正理,某雖未成喪嗣比特,然既攝比特守國,便當與此城相為存亡,豈可屈膝仇人,自同奴隸乎?”

於是固守益力,自夏四月圍起,直至冬十一月,公孫歸生積勞成病,臥不能起,城中食盡,餓死者居半,守者疲困,不能禦敵,楚師蟻附而上,城遂破。世子端坐城樓,束手受縛,弃疾入城,扶慰居民,將世子有上了囚車,並蔡洧解到靈王處報捷,以朝吳有當璧之言,留之不遣。未幾,歸生死,朝吳遂留事弃疾。

此周景王十四年事也。

時靈王駕已回郢,夢有神人來謁,自稱九岡山之神,曰:“祭我,我使汝得天下。”既覺大喜,遂命駕至九岡山,適弃疾捷報到,既命取世子有充作犧牲,殺以祭神。申無宇諫曰:“昔宋襄用鄫子於次睢之社,諸侯叛之,王不可蹈其覆轍!”

靈王曰:“此逆般之子,罪人之後,安得比於諸侯。正當六畜用之耳。”申無宇退而歎曰:“王汰虐已甚,其不終乎!”遂告老歸田,去訖。蔡洧見世子被殺,哀泣三日,靈王以為忠,乃釋而用之。

蔡洧之父先為靈王所殺,陰懷復仇之志,說靈王曰:“諸侯所以事晋而不事楚者,以晋近而楚遠也,今王奄有陳、蔡,與中華接壤,若高廣其城,各賦千乘,以威示諸侯,四方誰不畏服?然後用兵吳、越,先服東南,次圖西北,可以代周而為天子。”靈王悅其諛言,日漸寵用。

於是重築陳、蔡之城,倍加高廣,即用弃疾為蔡公,以酬其滅蔡之功,又築東西二不羹城,據楚之關鍵。自以天下莫强於楚,指顧可得天下,召太蔔將守龜蔔之,問:“寡人何日為王?”太蔔曰:“君既已稱王矣,尚何問?”靈王曰:“楚、周並立,非真王也,得天下者,方為真王耳。”太蔔爇龜,龜裂,太蔔曰:“所占無成。”靈王擲龜於地,攘臂大呼曰:“天乎,天乎!區區天下,不肯與我,生我熊虔何用?”蔡洧奏曰:“事在人為耳,彼朽骨者何知。”靈王乃悅。

諸侯畏楚之强,小國來朝,大國來聘,貢獻之使,不絕於道。

就中單錶一人,乃齊國上大夫晏嬰,字平仲,奉齊景公之命,修聘楚國。靈王謂群下曰:“晏平仲身不滿五尺,而賢名聞於諸侯,當今海內諸國,惟楚最盛,寡人欲耻辱晏嬰,以張楚國之威,卿等有何妙計?”太宰薳啟疆密奏曰:“晏平仲善於應對,一事不足以辱之,必須如此如此。”靈王大悅。

薳啟疆夜發卒徒於郢城東門之傍,另鑿小竇,剛剛五尺,吩咐守門軍士:“候齊國使臣到時,卻將城門關閉,使之由竇而入。”不一時,晏嬰身穿破裘,輕車羸馬,來至東門。見城門不開,遂停車不行,使禦者呼門。守者指小門示之曰:“大夫出入此竇,寬然有餘,何用啟門?”晏嬰曰:“此狗門,非人所出入也。使狗國者,從狗門入;使人國者,還須從人門入。”使者以其言,飛報靈王。王曰:“吾欲戲之,反被其戲矣!”乃命開東門,延之入城。

晏子觀看郢都城郭堅固,市井稠密,真乃地靈人傑,江南勝地也。怎見得?宋學士蘇東坡有《咏荊門》詩為證:

遊人出三峽,楚地盡平川。

北客隨南廣,吳檣開蜀船。

江侵平野斷,風掩白沙旋。

欲問興亡意,重城自古堅。

晏嬰正在觀覽,忽見有車騎二乘,從大衢來,車上俱長軀長鬣,精選的出色大漢,盔甲鮮明,手握大弓長戟,狀如天神,來迎晏子,欲以形晏子之短小。晏子曰:“今日為聘好而來,非為攻戰,安用武士?”叱退一邊,驅車直進。

將入朝,朝門外有十餘比特官員,一個個峨冠博帶,濟濟彬彬,列於兩行。晏子知是楚國一班豪傑,慌忙下車。眾官員向前逐一相見,權時分左右敘立,等候朝見。

就中一後生,先開口問曰:“大夫莫非夷維晏平仲乎?”晏子視之,乃鬥韋龜之子鬥成然也,官拜郊尹。晏子答曰:“然。大夫有何教益?”成然曰:“吾聞齊乃太公所封之國,兵甲敵於秦、楚,貨財通於魯、衛。何自桓公一霸之後,篡奪相仍,宋、晋交伐,今日朝晋暮楚,君臣奔走道路,殆無寧歲。夫以齊侯之志,豈下桓公?平仲之賢,不讓管子。君臣合德,乃不思大展經綸,丕振舊業,以光先人之緒;而服事大國,自比臣僕,誠愚所不解也?”

晏子揚聲對曰:“夫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夫自周綱失馭,五霸迭興,齊、晋霸於中原,秦霸西戎,楚霸南蠻,雖曰人材代出,亦是氣運使然。夫以晋文雄略,喪次被兵;秦穆强盛,子孫遂弱。莊王之後,楚亦每受晋、吳之侮。豈獨齊哉?寡君知天運之盛衰,達時務之機變,所以養兵練將,待時而舉。今日交聘,乃鄰國往來之禮,載在王制,何謂臣僕?爾祖子文,為楚名臣,識時通變,倘子非其嫡裔耶,何言之悖也?”成然滿面羞漸,縮頸而退。

須臾,左班中一士問曰:“平仲固自負識時通變之士,然崔、慶之難,齊臣自賈舉以下,效節死義者無數,陳文子有馬十乘,去而違之。子乃齊之世家,上不能討賊,不下能避比特,中不能致死,何戀戀於名位耶?”晏子視之,乃楚上大夫陽匄、字子瑕,乃穆王之曾孫也。

晏子即對曰:“抱大節者,不拘小諒;有遠慮者,豈固近謀。吾聞君死社稷,臣當從之,今先君莊公,非為社稷而死,其從死者,皆其私昵。嬰雖不才,何敢廁身寵倖之列,以一死沽名哉?且人臣遇國家之難,能則圖之,不能則去之。吾之不去,欲定新君,以保宗祀,非貪比特也。使人人盡去,國事何賴?况君父之變,何國無之,子謂楚國諸公在朝列者,人人皆討賊死難之士乎?”這一句話,暗指著楚熊虔弑君,諸臣反戴之為君,但知責人,不知責己,公孫瑕無言可答。

少頃,右班中又一人出曰:“平仲!汝雲‘欲定新君,以保宗祀’,言太誇矣。崔、慶相圖,欒、高、陳、鮑相並,汝依違觀望其間,並不見出奇畫策,無非因人成事,盡心報國者,止於此乎?”晏子視之,乃右尹鄭丹、字子革。晏子笑曰:“子知其一,未知其二。崔、慶之盟,嬰獨不與,四族之難,嬰在君所,宜剛宜柔,相機而動,主於保全君國,此豈旁觀者所得而窺哉?”

左班中又一人出曰:“大丈夫匡時遇主,有大才略,必有大規模,以愚觀平仲,未免為鄙吝之夫矣。”晏子視之,乃太宰薳啟疆也,晏子曰:“足下何以知嬰鄙吝乎?”啟疆曰:“大丈夫身仕明主,貴為相國,固當美服飾,盛車馬,以彰君之寵錫,奈何敝裘羸馬,出使外邦,豈不足於祿食耶?且吾聞平仲,少服狐裘,三十年不易,祭祀之禮,豚肩不能掩豆,非鄙吝而何?”晏子撫掌大笑曰:“足下之見,何其淺也?嬰自居相位以來,父族皆衣裘,母族皆食肉,至於妻族,亦無凍餒。草莽之士,待嬰而舉火者,七十餘家,吾家雖儉,而三族肥,身似吝,而群士足,以此彰君之寵錫,不亦大乎?”

言未畢,右班中又一人出,指晏子大笑曰:“吾聞成湯身長九尺,而作賢王;子桑力敵萬夫,而為名將。古之明君達士,皆由狀貌魁梧,雄勇冠世,乃能立功當時,垂名後代,今子身不滿五尺,力不勝一雞,徒事口舌,自以為能,寧不可耻?”晏子視之,乃公子真之孫,囊瓦字子常,見為楚王車右之職。嬰乃微微而笑,對曰:“吾聞秤錘雖小,能壓千斤;舟槳空長,終為水役。僑如身長而戮於魯,南宮萬絕力而戮於宋,足下身長力大,得無近之,嬰自知無能,但有問則過,又何敢自逞其口舌耶?”囊瓦不能複對。

忽報:“令尹薳羆來到。”眾人俱拱立候之,伍舉遂揖晏子入於朝門,謂諸大夫曰:“平仲乃齊之賢士,諸君何得以口語相加?”

須臾,靈王昇殿,伍舉引晏子入見,靈王一見晏子,遽問曰:“齊國固無人耶?”晏子曰:“齊國中呵氣成雲,揮汗成雨,行者摩肩,立者並迹,何謂無人?”靈王曰:“然則何為使小人來聘吾國?”晏子曰:“敝邑出使有常典,賢者奉使賢國,不肖者奉使不肖國,大人則使大國,小人則使小國,臣小人,又最不肖,故以使楚!”楚王慚其言,然心中暗暗驚異。

使事畢,適郊人獻合歡橘至,靈王先以一枚賜嬰,嬰遂帶皮而食,靈王鼓掌大笑曰:“齊人豈未嘗橘耶?何為不剖?”晏子對曰:“臣聞‘受君賜者,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蒙大王之賜,猶吾君也,大王未嘗諭剖,敢不全食?”靈王不覺起敬,賜坐命酒。

少頃,武士三四人,縛一囚從殿下而過,靈王遽問:“囚何處人?”武士對曰:“齊國人!”靈王曰:“所犯何罪?”武士對曰:“坐盜!”靈王乃顧謂晏子曰:“齊人慣為盜耶?”晏子知其故意設弄,欲以嘲己,乃頓首曰:“臣聞‘江南有橘,移之江北,則化而為枳’,所以然者,地土不同也,今齊人生於齊不為盜,至楚則為盜,楚之地土使然,於齊何與焉?”

靈王嘿然良久,曰:“寡人本將辱子,今反為子所辱矣!”乃厚為之禮,遣歸齊國。

齊景公嘉晏嬰之功,尊為上相,賜以千金之裘,欲割地以益其封,晏子皆不受。又欲廣晏子之宅,晏子亦力辭之。一日,景公幸晏子之家,見其妻,謂晏子曰:“此卿之內子耶?”嬰對曰:“然!”景公笑曰:“嘻!老且醜矣。寡人有愛女,年少而美,願以納之於卿!”嬰對曰:“人以少姣事人者,以他年老惡,可相托也,臣妻雖老且醜,然向已受其托矣,安忍倍之?”景公歎曰:“卿不倍其妻,况君父乎?”於是深信晏子之忠,益隆委任。要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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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志第六十七回,盧蒲癸計逐慶封,楚靈王大合諸侯
《東周列國志》是明末小說家馮夢龍著、清代蔡元放改編的長篇歷史演義小說,成書於清代乾隆年間。小說描寫了周幽王兇殘無道,周平王東遷,諸侯國爭霸,士大夫勢力日益壯大,最終形成七雄對峙局面;批判了昏庸愚昧的昏君暴君,揭示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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