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型互聯網公司創始人中,劉强東看起來是最不會選擇退居幕後那一個。
“如果不能控制這家企業(京東),我寧願把它賣掉”,劉强東曾直言。
不過,最近幾年,劉强東的管理哲學發生了明顯變化,這位京東創始人一再放權。
2018年7月,徐雷出任京東商城首任輪值CEO,年底,京東三大事業群負責人從向劉强東彙報,改為向徐雷彙報;去年9月,徐雷接任京東集團總裁,劉强東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到長期戰畧設計、年輕CEO培養和鄉村振興事業中;7個月後,徐雷提前結束“試用期”,接任京東集團CEO,負責日常運營管理。
劉强東為什麼放心了?
劉强東
覈心原因是,京東的方向盤仍然掌握在劉强東手中。
徐雷出任京東CEO後,依舊向劉强東彙報;截至2021年2月28日,在騰訊去年减持京東之前,劉强東持股13.9%,擁有76.9%的投票權。
劉强東和以往的最大變化,是他得以從日常管理經營事務中抽身,思考和進行戰略部署。劉强東如今駕馭京東的狀態,有點像給京東這輛重型卡車裝上了L4級別的自動駕駛系統:平時放手不管,只在必要和重大情况發生時參與。
能够做到“自動駕駛”,是因為京東的人才儲備。
儘管徐雷已經回歸京東,2016年的京東,仍舊被外界看作是一家沒有接班人的企業;但在這場已經持續了三四年的管理交接中,毋庸置疑,徐雷已成為京東的二把手。單從近幾個季度財報數據也能看出,京東步入一個穩健期,在此時交接,並不會對京東產生負面影響。
過去三四年,京東已經形成了SEC+SDC的集體決策機制:SEC是由各業務板塊、職能體系負責人組成的戰畧執行委員會,SDC是集團幾十比特一線業務部門負責人組成的戰略決策委員會。
由此,劉强東得以將更多精力投入到長期戰畧設計、重大戰略決策部署中。
放眼整個互聯網行業,在前線掌舵十餘年後,創始人們都默契地選擇了後退一步。馬雲、黃崢、張一鳴……皆是如此。這種選擇與給年輕管理者以更多上升機會有關,同樣與行業處於轉型期相關,創始人們將花更多時間思考公司的長線經營策略,不必被日常經營所累。
劉强東的退居幕後稍顯不同。黃崢卸任拼多多CEO後,緊接著在去年3月卸任拼多多董事長;張一鳴卸任位元組跳動CEO半年後,也在去年11月交出董事長的位置,退出位元組跳動董事會。
現時,劉强東仍擔任董事會主席。一比特接近京東高層人士透露,卸任CEO後,劉强東仍會參與京東每月的SEC會議、每個季度的經營分析會等,不會徹底遠離公司業務。
如今的京東已經告別了“在沙漠裏開車”的階段,進入了自動駕駛時代,劉强東不必時刻緊握著方向盤,但自動駕駛系統的開關,仍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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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接班黃崢的是陳磊?為什麼接班張一鳴的是梁汝波?互聯網公司的每一次權力交接,都會引發類似的疑問,但輪到京東,類似的事情並未發生。
7個月前,京東已提前做了預告:2021年9月,徐雷接替劉强東,出任京東總裁。這是劉强東淡出日常管理、放權於徐雷的重要訊號,同樣開啟了徐雷握住“有形的方向盤”的過渡時期。
據《財經》2013年7月的一則報導,此前半年,劉强東有意淡出公司管理,不再事無巨細過問。但一天早會,有同事剛宣佈完一項產品將在下周上線,電話裏突然傳出劉强東的聲音,“他沒有向大家打招呼,而是直接提出有些細節需要改進,並要求立即落實。”一比特京東商城總監回憶。
現在,劉强東有理由放心了。
據顯微故事報導,徐雷從小在部隊大院長大,父母、哥哥都是軍人,“有些人看著像‘混子’似的,但時間久了你再去看,其實他們才是最守紀律、知道遊戲規則的人”,徐雷說。
徐雷在2007年被徐新介紹給劉强東做市場顧問;2009年初,正式加入京東;2011年-2013年,徐雷曾短暫離開京東;並在2013年2月,重返京東商城任職高級副總裁,負責市場行銷工作;2014年底,徐雷兼任無線業務部負責人,全面負責無線業務的研發及運營工作。
徐雷
同為電商行業的第二代領導者,徐雷與張勇在對業務的貢獻上有多處相似。張勇發明了雙11,帶領淘寶完成了無線化轉型;徐雷則提出了618,同樣帶領京東完成向移動端的遷移。
儘管在2017年,劉强東仍是京東唯一的對外代言人,但在內部,徐雷已經完成了他在京東“三級跳”的第一個項目。
2017年,徐雷被任命為京東集團CMO,公告對徐雷是這麼評估的:自2016年徐雷擔任高級副總裁後,通過組織創新提升了公司的行銷和運營效率,並帶領團隊在雙11、三超項目、開普勒計畫、品牌力提升等多個覈心項目中取得了重大突破,為商城構建了强有力的運營及行銷競爭力。
徐雷進入公眾視野,是在他出任京東商城輪值CEO的2018年7月,直到年底,京東三大事業群負責人轉而向徐雷彙報,徐雷本人的能力和他“京東二把手”的標籤已清晰可見。
據騰訊深網報導,2018年12月,徐雷帶著京東商城幾乎所有覈心高管,在廣東肇慶開了一個三天三夜的長會。會議之前,徐雷還安排經營分析部立了一個名為“至暗時刻”的項目,“京東零售必須改變,要讓大家知道實際形勢有多嚴峻。”徐雷說。
此時,京東的日常管理負責人實質已悄然發生改變。2019年年會,徐雷代替劉强東出現在現場,公佈京東最新方向:
從單純追求數位到追求高品質增長;商業模式,從以貨為中心變為以客戶為中心;組織從垂直一體化變為前中後臺;人才激勵機制由創造數位變為創造價值。
顯然,徐雷的領軍能力已經逐漸為內外部認可。2021年9月6日,徐雷正式出任京東集團總裁,完成了自己的三級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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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雷在擔任總裁7個月後,又從劉强東手中接過CEO一職,意味著他已經順利完成了作為京東日常管理領導者的角色轉型。
交接時期,最關鍵的就是要穩。這與徐雷自身性格正相稱。
“我希望所有事都在掌控中,突然有件好事落到我頭上,別人會覺得是意外之喜,可對我來說,卻感到更不舒服,只有我能預計到的,才是最安全的。”在接受顯微故事採訪時,徐雷曾如此表示。
在組織建設上,徐雷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論。徐雷曾以樂高作比喻,指出京東必須優化組織,“樂高的產品有幾大系列,其中的零件都可以自由組合,互聯網企業最重要的是要有互聯網化加强的組織結構,能够自由拼裝。”他曾設想,未來京東的組織架構要能够快速的跨部門反應,優化流程、部門間互相協同。
近幾個季度財報同樣證明,京東在業務層面進入了一個穩健發展期。2021年,京東淨營收為9516億元,同比增長27.6%;在徐雷出任京東總裁的去年第四季度,京東淨營收2759億元,同比增長23%,非美國通用會計準則下,淨利潤為36億元,上年同期淨利潤為24億元。
要知道,去年四季度零售行業整體增長放緩,收入和淨利潤雙雙維持兩位數增長的互聯網大公司並不多,而京東淨收入同比增長23%,淨利潤同比增長50%。這種財務表現與京東多年積累的供應鏈能力有關,同樣與近年的戰略決策有關。正因如此,在互聯網公司股價一落千丈的2021年,京東是股價波動相對小的上市公司。
公司進入穩健發展期,是劉强東得以放心放手的重要因素,因有制度保障,即便曾經的掌舵手退居幕後,新的領軍人物和新的團隊,依舊能沿著既定的軌道穩步前進。
事實上,劉强東的接班人實際不止徐雷一人,而是一套班子、一套系統決策。
劉强東在卸任京東總裁之前,已經給徐雷搭好了組織班子。2019年1月,京東商城成為京東零售子集團,現時,京東還有京東物流、京東科技、京東健康等重要業務,辛利軍、餘睿等業務負責人也相繼走到台前。
據京東此前披露,公司的80後管理者占比為91%。逐漸地,京東形成了戰畧執行委員會(SEC)和戰略決策委員會(SDC)組建的決策班子,這套系統的好處是,既能保證集體決策,又能保持一定的靈活度。
劉强東卸任京東CEO後,除了將著眼於長期戰畧設計、重大戰略決策部署,另一個重要職責是培養年輕領軍人才,除了並未遠離公司業務,劉强東同樣未遠離公司組織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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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了領軍人物,組建了決策團隊,確立了決策機制,公司業務進入穩健期,是劉强東得以退出日常管理的保障,劉强東卸任CEO更重要的原因是,未來他可以更多精力放在長期戰畧中。
原京東商城首席市場官藍燁曾向《財經》表示,當年的劉强東隔著霧就能看清楚路,是其極大的優點。
這種能力在眼下尤為關鍵。儘管看起來,互聯網大公司之間的戰爭不再頻繁、激烈程度大不如從前,縈繞在互聯網公司的霧氣卻不見消散。
互聯網行業已行至轉型週期。經過了二三十年的發展,傳統依賴於流量、資本紅利的模式已經難以為繼,互聯網行業已到了非轉型不可的階段,向哪個方向轉、如何轉是個難題。
2016年接受採訪時,劉强東就表示,互聯網過去二三十年以來,全球的互聯網都在追求“虛”,做的越來越“虛”。虛到一定程度,就發現大部分互聯網企業,是在對實體企業盤剝,其實並沒有真正給實體企業帶來任何額外的價值。“但是,我們從來不把京東當做一個虛擬經濟。我們堅信世界上所有的企業,真正能够活過百年的都是實體的企業。”實體企業沒有了虛擬經濟的急功近利,與產業鏈上下游夥伴之間的增長和利益分配也更加均衡,囙此也具有更强的穿越週期的能力。
正因如此,5年前,京東提出全面向科技轉型,要將自身的新型實體企業增長效能作用於全行業。
回到如何尋找市場發展空間這一具體問題上來,未來五年、十年,京東的增長新空間就在下沉市場和海外市場。要贏得這些市場,同樣要靠科技和服務。
京東轉型的基本方向確定了,那就是走科技主導的發展路線。要完成這項任務,京東同時需要一個探路者和一個直接在前線指揮部隊的將領。
徐雷的任務是保持現有基本盤的穩定運營,劉强東則要跳脫出現有的視角,為京東大戰略找到出口。
2018年1月,劉强東曾說,自己每天七點起床,八點半高管開會,隨後開始處理內外部的會見、微信和工作郵件等,“我65歲之前應該不會(退休)。”
將CEO的職責交給徐雷之後,劉强東不必每天被日常的工作填滿,得以專注於“長期戰畧設計、重大戰略決策部署、年輕領軍人才培養和鄉村振興事業”。以性格和管理風格來看,仍擔任京東董事局主席的劉强東,恐怕依舊不會提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