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這個詞,已經染上了濃濃的雞湯味兒。
我們每次提到感恩,總是伴著一些虛假,不情願,逢場作戲,以及尷尬,很少有人發自內心的去感激某些事,為什麼呢?我大體分析了一下,發現感恩對人的要求很高很高,而且我們在本能層面有一些傾向就是反對感恩的,堪稱白眼狼基因~
對人:
對人的感恩很難,儘管在漫長複雜的人世中,我們都會相逢一些恩人,他們或者救過我們的命,或者曾雪中送炭,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對此抱有感恩之情。
但現實往往並非如此,記得小學時候,我有個朋友,是我們班的貧困生,他爸爸是燒鍋爐的,媽媽是掃馬路的,家裡真的是窮到揭不開鍋,他曾經三天沒吃一口飯,幾乎餓暈過去,班主任知道了,就號召大家帶家裡的大米來學校,捐贈給他。
很清晰的場景,教室前面擺了個編織袋,同學們一個個走上前去,把白花花的大米倒在袋子中,然後那個被捐贈的同學就鞠一個躬,說聲謝謝,同時班主任邊記錄邊唱票:張三,捐一斤,李四,捐半斤,王二麻子,捐兩斤……全班56個學生,55聲謝謝,捐了大概70多斤大米,最後班主任滿面春風的說,大家都很有助人為樂的精神。
這場景現在回憶起來,簡直細思極恐,毛骨悚然。
你以為那個被捐贈的同學,會有什麼感恩之心麼?實際上,他從此之後幾乎見到所有同班同學都繞著走,只跟外班的同學玩,因為這意味著巨大的壓力,虧欠,愧疚,卑微,和對他自我價值的否定。
比起感恩,我們天生更不喜歡對他人的虧欠感,不喜歡低人一等,更不喜歡因一時困境就要向他人長久的臣服,所以很難對人感恩。
對事:
常見的情况,如果一個人得了絕症,進了ICU,生命垂危,但奇迹般的被搶救過來,起死回生,面對劫後餘生,無論病人本人,還是病人家屬,真的會對這件事抱有長久的感恩之心嗎?
基本上,幾天之後,這種感激之情就會消失,最多三四個月,基本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為什麼?因為這就是“常態”,對一個人來說,正常活著,就是一個常態而已。耶魯大學非常著名的“幸福快樂課”中,提到“心理免疫系統”理論,就是說,人任何快樂或者痛苦,都不會持續太長時間,我們內心的狀態會自然調節到一個平均值。
所以無論是病危的痛苦,死亡臨近的恐懼,還是對餘生的慶倖,對生命的感恩,都會隨著心理狀態的調整而回歸常態,所以“長久感恩”是反正常心理機制的,它更類似一種美德,而不是本能。
對世界:
毫無疑問,科技突飛猛進,世界正變得越來越好,近一百年人們的平均壽命翻了一倍,嬰兒死亡率大大下降,人均可支配收入節節上升,生活越來越便利——這都是肉眼可見的事實。
然而很少有人對此表示感恩。
心理學術語“可得性法則”,是說人們對强刺激的高頻資訊更加敏感,認為這樣的事更重要。簡單說,就是“震驚體”現象。你看微信公眾號(除了我以外~),都是這樣的標題:
別讓“不將就”毀了你的人生!
“抖音,差點毀了我!”
“楊幂,你毀了我的孩子!”
又不是搭積木……怎麼就這麼容易被毀掉呢!但確實閱讀量高啊,你想看看別人怎麼毀掉的,好讓自己不那麼容易被毀掉……這就是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人們往往對壞消息更敏感。於是“無流血,不頭條”,資訊技術越發達,就越到處充斥著聳人聽聞的消息。
所以,本來和平而平和的世界,就人為的變成了危機四伏,此起彼伏的樣子,而很難有人會對一個潜伏著危險的世界,長存感恩之心的。
你看,對人,對事,對世界,人們就是這樣喪失感恩的。
根本上,人們並不關注已既成事實的好事,把一切正面的回饋當做理所應當,一旦一件事發生了,結果不錯,我們在潛意識裏就會認為這件事已經完成了,在清單上打個對號,這事就算過去,然後再把注意力集中在下一個未解决的困難或衝突或厄運上。
但丁的《神曲》中,描述最深一層的地獄,就叫“忘恩之罪”,大概,人們確實也有些“原罪”内容。
那麼,為了不下地獄~怎樣才能常懷感激之心呢?
首先,我覺得這事其實沒那麼必須,如前所述,比起追求過高的美德,先直面自己的內心,有個健康的人格,才是更重要的。
然後,感恩這種狀態通常發生在比較成熟的人格特質中,富足的心境下,要有對人和世界充分的細膩體驗和共情。
最後,“人與他人的關係,都是自我關係的投射”,如果希望學會感恩他人,感恩世界,起點是感恩自己。接納自己,關懷自己,信任自己,現在的自己感恩過去的自己,榮耀時的自己感恩平日的自己,日常的自己感恩困境中的自己……然後,這種感激,就會自然而然投射到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