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山水畫畫家不會限於眼前的自然景物,而是強調以實化虛,把現實山水畫轉化成自己心中的真性情山水。清方士庶在《天慵庵隨筆》中指出:“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實景也。畫家因心造境,以手運心,此虛靜也。”宋範希文在《對窗夜話》中也說“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
中國山水畫繪畫中包含著空化這種共性,但有程度上的應用不同。從微觀角度上看,某個階段的社會性存在,例如南宋山水畫派大膽簡化物象,把握空靈化格局的獨特創造,“去其繁章,采其大要”在虛實空間結構上强化主觀意識,突出某一主體來構成畫面的焦點。其主要代表畫家馬遠、夏圭作品中充分强化了自然美的規律,發揮了虛與實形式美法則。元代受虛無有著極致的影響。元代异族入侵,文人士大夫被打入下九流,社會地位極其卑下,文人性格的自尊,加之山河破碎、生活清苦,形成藝術的思想上對自然的空、化轉化。
代表性的畫家倪雲林被迫散盡家財而避亂,後世論者固然可以在溫室飽食下樂道倪迂的先見之明,其時亦難以體會其難言的苦衷。倪雲林畫以高逸著稱,其思想中有濃厚的空幻感,他有詩道“戚欣從妄起,心寂合自然。當識太虛體,心隨形影遷”,“身世一逆旅,成兮分疾徐,反身內自觀,此心同太虛”,所言合與莊禪,世界只是人的旅店,藝術反映的生命感受,歸於太虛才是藝術體驗之道。作為繪畫藝術,這種空幻境界格調主要傾向於荒寒、高遠與超脫。形式上的空白實際應用的增多,筆跡形式淺淡化了。倪畫化實為虛,一反繁密工整畫風,董其昌稱其“古淡天真,米癡後一人而已。”倪畫畫面空間結構秩序的建立和形式美感的產生,突出一點在於疏簡,簡中寓繁,似簡而繁,但簡在佈局,繁在筆墨。意重於形,不僅在功力,更重於修養。惲南田講“元人幽庭秀水,幽靜的意境,使人有不期而至,清風故人之感”。
倪雲林悟到道家寄客的智慧,他說“踏雪飛鴻迹飄渺”—要做一隻在荒漠中滅沒的飛鴻,似有若無,無住無定,悠遠地飄渺著。他的畫有强烈的太虛感,流露出的冷逸淵靜的境界,以及常人所拿捏不到的空靈潔寂的筆墨,這也顯然來自他道學的修養。元饒自然有《繪宗十二忌》,第一忌就是忌“佈置迫塞”,作畫要上下空闊、四面疏通、瀟灑通透,自有玲瓏之妙,如果充天塞地,滿幅畫了,便無風致。一個生命體就是一個氣場,塞滿了,填實了,就沒有生氣流蕩的地方了。清錢杜總結“山水之要,寧空毋實”。宗白華講中國山水畫是“超越了小己主觀地位的遠近法,以寫大自然千里山川”,“中國山水畫底的空白在畫的整個意境上並不是真空,乃正是宇宙靈氣往來,生活流動之處。”(《美學散步》),實是從虛中轉化出的,想像空靈,故有實際;空靈澄澈,方有實在之美。在藝術創作中,強調關心那個無形的世界,有形的世界只是走向無形世界的一個引子、一個契機。強調那個無色的世界,無色的世界蘊含著世界的絢爛。強調無聲的世界,大音希聲,無聲的世界蘊含著大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