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為止,區塊鏈離我們還很遠,遠到連普通程式師都不知道如何編寫區塊鏈程式,因為它使用的並非程式設計通用的Java語言;但它偏偏離我們很近,跳廣場舞的欧巴桑都在投資區塊鏈了。
2013年開始,比特幣瘋狂,2016年之後,區塊鏈大熱,從陌生到熱炒,很多人甚至連概念都沒搞懂。
數位貨幣、區塊鏈、財富,這三個分屬不同範疇的概念,如今卻被有意無意間劃上了等號。很多人帶著一夜暴富的期待匆忙入場,而那些原已身在其中,卻猛然間承擔了無數財富夢想的研究者、從業者和投資人又有著怎樣的堅持、焦慮和迷茫?
總有投資基金勸我們發幣
浙江大學軟體學院副院長蔡亮算是國內最早接觸區塊鏈的人之一。“我們的科研團隊跟美國道富銀行有很多年科研合作,他們主營業務是資產託管,而區塊鏈來了以後理論上‘資產託管’有消失的可能,所以他們的緊迫感特別强,希望我們能研究這個科技,於是我們比國內同行更早接觸到區塊鏈。”那是2015年,比特幣問世第6年。
他沒有預料到區塊鏈會在如此短的時間裏脫離學術研究的範圍,變成福斯造富的話題。
“2016年下半年吧,關於區塊鏈的討論在國內突然熱起來,新生了很多區塊鏈公司。”即使現在,蔡亮覺得區塊鏈科技仍然離普通人的生活很遠,大多數研發僅針對企業級需求,“現在國內搞區塊鏈的公司90%以上其實都是做應用的,相當於拿國外的區塊鏈底層科技做一個應用解決方案,然後就號稱各種‘顛覆’。剩下10%做科技平臺的公司裡面又有90%是拿國外開源的底層平臺,包裝一下就說自己有底層科技了。”
蔡亮笑說他們團隊屬於那最後的1%,“我們的所有程式碼、每一行都是自己寫的。”
很少有公司做技術研發,能力是否足够另說,很多時候是因為“沒有必要”。
貼標籤——做白皮書——發幣,似乎成了時下一些打著區塊鏈名頭的公司熱衷的事情——來錢如此容易。
蔡亮樂於探討科技,但很多時候去找他的人並不關心科技本身。“整天有投資基金來遊說我們,不談別的,就是變著法兒勸我們發幣。”蔡亮搖搖頭,合上電腦,說,“我們想都沒想過(發幣),幹嘛要發幣呢?”
如果有一個高得讓人心動的價格呢?“這個價格很多人已經開出來了,也高到讓人心動,但它沒有意義。”
什麼有意義?“我們關心的是,這有可能是一個顛覆性的科技,中國有必要有一個自主知識產權的底層平臺。如果有一天,區塊鏈科技如火如荼的時候,回頭一看,所有底層科技都是人家的,那我們多尷尬,也好意思說自己搞科研?”他語速很快,對自己的專業領域充滿自信。
現在很多做區塊鏈的人也不談科技?“那是因為他們搞不定科技,所以只能去談商業,去談幣。”他突然轉頭問記者,“你們關心科技嗎?你看,你們也不關心!普通人對區塊鏈有興趣,都是關心其中可以炒作的部分,都跟錢有關。”
人性的貪婪沒有上限
在蔡亮看來,比特幣和乙太坊的區別在於後者解决了區塊鏈的通用化問題,但在另一些人看來,比特幣與乙太坊的最大區別可能只在於——錢,誰更能賺錢。或者說,所有數位貨幣的區別也只在於,誰漲幅更大,誰的變現能力更强。
原本試探性的數位代幣投資,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堆積出巨額財富,那麼哪怕只是停留在數字世界的虛擬財富,哪怕它僅僅是一段不可複製的數位程式碼,也足够讓人血脈僨張。
程誠(化名)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手指習慣性地反復重繪幣市即時行情,最近這段時間比特幣價格持續下跌,他看上去興致不高,儘管他手裡並沒有比特幣。程誠說他更喜歡投資新發行的代幣,因為門檻低、上漲快,“快進快出,手慢一點就死在裡面”。
能賺到錢嗎?“不賺誰玩這個?”程誠自稱是“佛系玩家”,但拒絕透露入市半年他賺了多少,“反正比上班(賺得)多,我投的不多,也就十來萬,我們群裏多的是(投)幾百萬的。”
正說著,手機響了,程誠看了一眼,突然笑起來,“嘿,又薅羊毛了!”
他給記者看剛剛收到的資訊,原來是一個群友發來一條某代幣的派送活動,只要注册、參與評論就能獲得隨機派送代幣的機會。“震盪行情裏,只有薅羊毛穩賺不賠。”程誠說,群友們都挺熱衷這類活動,“這個代幣的發行量是100億個,估計真正對外的也沒多少,能抽到都是錢呀。”
怎麼看哪種幣投資前景好呢?“看站臺的咖比特,看團隊實力,也可以看群友對他們的信心。”在程誠看來,社群氛圍是他决定持幣時長的最重要參攷名額,“不是都說大神在民間嗎?我不懂,總有比我懂的人,跟著就行。”
群裏經常有人曬圖,有入市一年就財務自由的90後,也有辭掉工作專職炒幣的玩家,還有炒幣半年就換房換車的新手,程誠說,他不知道這些消息是真是假,但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成為那個曬圖的人。
至於前幾天爆出大學生貸款炒幣,三天暴跌90%,差點輕生之類的消息,程誠是不願去想的,“我們群裏不討論這種負能量”,他說圈裏流行一句話,“不要慫,全梭哈”,不知道是誰說的,反正他信。
投資人的焦慮和迷茫
“泡沫未必是一個不好的東西,如果沒有比特幣,沒有人炒幣,誰會關心區塊鏈?”一比特熟識的投資人私下說,泡沫讓大量投機、投資資金進場,客觀上也給了區塊鏈公司更多機會,“就像互聯網泡沫同樣死了一大片,但最終也誕生了BAT。”
在他看來,這是商業化發展的必然之路。
他給記者看天使投資人的自述。“大家的感受都差不多,一樣的膨脹、焦慮和迷茫。這不是僅僅發生在國內的熱點,而是全世界的投機熱潮。就像王利傑說的,數位代幣的造富速度之快連投資人都懵圈了,身處其中你能深切感受到人性的貪婪和恐懼,而且兩者總是一起出現。”他說,他暫時沒有投區塊鏈,不是因為真的不想投,只是“在別人貪婪時恐懼”罷了。
他在自述中寫到,在杭州他的出資人問他,做(投資區塊鏈)這件事的初心是什麼?“我不能說‘快速變現’是我的初心,這樣顯得我很沒追求,但快速變現確實是這波浪潮的覈心體現。”於是他一直在思考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而他思考的結果是,“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助良幣驅逐劣幣。”他說,“這樣的財富獲取管道,才能讓我們睡得踏實。”
在她的公眾號下這篇閱讀量超過8萬的自述,可見評論數是零。
區塊鏈,還是一個很新興的科技,新到它通用化尚不足5年,仍處於高速進化之中。像他這樣,2014年就參與了區塊鏈投資的傳統投資人,在四年之後、參與投資的區塊鏈項目超過30個之後,說自己想明白了“初心”。
蔡亮說,他們不發幣,也是因為想得明白。“科技永遠是在演進的,不管商業的人怎麼去評估,它從科技角度確實是有創新的,而不僅僅是一個純粹的商業概念。對我們搞科技的人來講,這是我們信念的基礎。既然有創新,就會有價值,所以我們才會願意堅持,把它做好。”他覺得自己在參與一件重新書寫互聯網歷史的事情,“這輩子如果能够趕上一個Internet2.0時代,為這個時代裏的核心技術做一點事情,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