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靜安中心，當當網所在地。進去之後，當當網的品牌形象當當猴“站”在很顯眼的位置，憨態可愛。我對李國慶的採訪將在當當內部的一個小咖啡廳進行。滿滿當當的書架，咖啡廳艺文調兒十足。扭頭不經意間，看到透明玻璃門上貼著“敢做敢當當”幾個字。
“敢做敢當當”，是當當網在2015年提出的新口號，調性和當當網創始人李國慶著實相符，李國慶一向以敢做敢言、豪爽不羈的形象被他人熟知。
李國慶是道地的北京人，1964年國慶日出生。1999年創立當當網，17年的創業生涯是他自稱創業老炮兒的資本。從初建運營團隊時成員陣營豪華，到2000年互聯網經濟泡沫破滅後的寂寥堅守，從夫妻倆百分之三十的股權到退市私有化後百分之九十的絕對控股，從最初的一無所有到如今200多億的年銷售額，一路走來，幾經起落。李國慶笑稱，如果中國出版業沒有李國慶，將會非常慘澹，在改變出版業的同時他用圖書影響了世界。
“大嘴”李國慶：我就不愛裝孫子！
站在我面前的李國慶，精神抖擻，張嘴即出的“京味”給人感覺豪爽十足。節目錄製前，他的助理再三叮囑要三思而言，李國慶卻頗不在意。李國慶的風格一直隨性甚至乖張，有人說他喜歡挑事、嘩眾取寵，他硬氣回擊：“我就不愛裝孫子！”
李國慶素有“大嘴”之稱。
2011年，李國慶與“大摩女”的口水戰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他認為擔任當當網IPO主承銷商的兩大投行為了從中賺取更多承銷費用，故意在當當上市前壓低發行價，氣憤之餘寫了一首帶髒字的搖滾歌詞給投行。自稱供職於摩根士丹利的一位女士言辭激烈予以回擊。一時間，花式京罵令很多人“大開眼界”，不瞭解李國慶的人詫異“這是當當網CEO”嗎？
提及和投行的對罵，李國慶豪不避諱，甚至頗為自豪，“我把投行拉下了神壇！我是兵來降擋，水來土掩，我心裡很踏實。”作風依舊狂放不羈。
“你對投資人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呢？”我試圖挖掘一個更全面的李國慶。“
我不怕得罪人，投資人給我虧吃，我一脚給他們踹回去。想欺負我沒欺負成，讓我給一嘴巴扇回去了。”他依舊笑的豪爽。
談及競爭對手，李國慶也是一貫的“大嘴”本色，“京東成功不成功，我現在仍然替他捏把汗。他運氣實在太好，一般的創業者誰好運到能賠掉二三十億的美金啊。”
作為妻子和當當聯合創始人的俞渝這樣評估李國慶，“李國慶就是一個性情中人，比較二的一個人。”
創業老炮兒細數遇到的那些坑
從初始創業至今已17年。如此長的征程中，難免遇坑無數，對於我提出遇到哪些坑的問題，李國慶一口京片子侃侃而談。
1999年，遭遇偽需求之坑。當時，互聯網、電子商務在全世界掀起一股熱潮。當當網搭建豪華團隊，市場總監來自微軟，技術總監來自Intel、貝塔斯曼。正當大家想大幹一場的時候，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曾看似風口的互聯網轉瞬間成為眾人眼中的“騙局”。上市無望、期權變為廢紙，團隊成員的陸續出走對根基未穩的當當造成了很大的損傷。於是，李國慶和俞渝帶著基層員工一起工作，對此，李國慶笑稱自己和俞渝成了“一脚踹”經理，就差去庫房打包發貨了。
2003年，資本博弈之坑。互聯網熱潮再次來襲，未來形勢一片大好。剛剛熬過寒冬的當當引進了投資人，後來李國慶發現自己所擁有的股份極少。一邊是擔心背上“翻舊賬”引發投資人不滿的名聲，一邊想新增股份，於是李國慶亮出“自殺式襲擊”，寫了辭職信，並且引進新投資人新增期權。老虎基金的加入，使當當邁過了第二個坑。對此，李國慶得意，“當當上市時，我們兩口子還占了32%的股份，不像王志東新浪上市的時候就成4%了。”
2004年1月，亞馬遜欲收購當當，在股權設定上兩者出現分歧。亞馬遜提出用1億到10億美元之間的價格收購當當70%以上的股權，當當則堅持亞馬遜只能做少數股東的方案。當時的李國慶和妻子俞渝商量：“給我5年時間，當當市值可翻十倍。給我3年時間，市值怎麼著可以翻三倍，如果咱們沒能上市成功，還是這王八蛋亞馬遜買，你們信不信？我能把它做大，賣給他我套現了又能做什麼？一旦賣給他，我的企業夢，我想做一個圖書企業的帝國夢就破滅了！”最終收購不歡而散。
“在所有走過的坑裡面，有沒有你最不願提及的坑呢？”面對李國慶多是自豪式的表達，我想知道他是否也有過挫敗感。
“有，多品類。“當當賣書起家，顧客數量巨大。現在也是，每年都3800萬，買過東西的累計達到1.6億人了，當時給我們的想像力也挺大，覺得書賣的好，咱們賣點別的吧。於是頭腦膨脹，在資本的推動下擴充了品類，但是以每季度虧1億人民幣的速度，虧了6個季度。”此時的李國慶語調低了八度，竟有一番中學生做檢討的深刻。
2010年，當當在紐交所上市，市值高達23億。後來市值逐漸走低，到如今縮水為5.37億美金。當當市值被嚴重低估，於是進行了退市私有化。李國慶稱上市是個坑。“因為私募市場那麼好為什麼要上市呢？私募市場給我們的估值會超過公開市場。上市反而束縛了當當的發展。”今年9月21日，當當網作為國內第一家在美上市B2C企業私有化交割全部完成，從紐交所退市，變成一家私人控股企業，李國慶、俞渝控股高達90%。
對於低市值，李國慶侃侃而談，“衡量一個企業的價值，是它在這個行業裏占的份額，而不是市值。當當在圖書行業這麼多年招來了很多火力，第一個五年馬雲打我，第二個五年亞馬遜美國來了，第三個五年京東來了，但是當當身經百戰、愈戰愈堅。”此時的李國慶儼然一尊“鬥士”，“鬥”氣十足。
合夥人之坑，李國慶稱自己也趕上了，如果讓他再次選擇，他寧願選擇俞渝只做老婆，而不是合夥人。1996年4月，李國慶和俞渝在美國相識，三個月後閃婚。1999年共同創辦當當網。從外界看來，兩人堪稱夫妻創業的模範，然而在多個場合，兩人都公開表示反對夫妻創業。提及於此，李國慶由剛才略帶得意的狀態，轉為些許傷感和失落。“管理上很難彼此說服，最大的是對生活的損傷，這個是我覺得怎麼也平衡不了的。”
夫妻創業聽起來浪漫，很多時候不得不回歸理性。李國慶和俞渝是同齡人，工作中的摩擦是家常便飯，為了不影響生活，兩人曾製定下“回到臥室就不談工作”的原則，但是往往覺得氣鼓鼓的沒討論出個子醜寅卯，然後拉著對方去廚房繼續討論。公司開會，意見不統一更是痛苦，從“聯合總裁”這個詞可見一斑。一番思索後，兩人决定把職能劃分更清晰些，俞渝做事兒深思熟慮，負責抓全面運營管理，李國慶開創性强，創新能力强，負責開拓新業務。當當歷經坎坷、艱難前行時，兩人衝突在多都沒有“走散”，李國慶稱源於兩人有著共同的價值觀，都覺得為社會創造價值比獲得個人幸福和財富更重要。
癲狂過後的清醒
終其一生，幾乎沒有人可以做到不犯錯誤，即便自信如李國慶。侃侃而談的李國慶沉默些許，坦言假如能够回到過去，有幾個錯誤他不會再犯。
反思當當上市時和投行大魔女的對罵，李國慶進行了自省，“為什麼招人家罵我呀？一盤屎、一盤尿、一盤精液都扣到我腦袋上？是因為我歌詞帶了髒字，如果再回頭我還是要罵。但是我會用個符號代替髒字加以包裝修飾，而不是赤裸裸的髒字。”
回首亞馬遜收購當當事件，李國慶稱自己當時過於年輕氣盛，看起來完成了壯麗的詩篇，卻失去了得到資金、背書、資源的機會。如果當時心平氣和，能够想辦法說服亞馬遜占25%的股份，當當結局會更好。和京東的開戰，李國慶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說劉强東沒戰畧也不懂事，如今在他看來，和京東的競爭如果當時能做到換股，而不是博弈，那麼會收穫一個雙贏的局面。如果可以借力打力，會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回顧當當17年歷程，李國成坦言最大的危機是在上市初始，頭腦膨脹，在資本的推動下大力擴充了品類，清醒過後的李國慶意識到，面對風口不要盲目的迎風而上，應該做細分領域的獨角獸。“用現在的話說羊毛出在猪身上狗買單，實際上每擴大一個半徑，又新增了競爭對手。我們現在做的就是對於已經起來的品類，就努力改善，不搞刹車主義，會從巨虧到略虧，然後變成持平。”
在李國慶看來，創業不能求速勝，這有違市場規律，“比如用燒錢、貼券，人家不想定外賣的都讓人家定個外賣，恨不得讓人家把保姆都辭了，這不是變態是什麼？讓我燒20億，我肯定能幹得比他們好，但是我不幹。創業要做好長跑的打算，並在在細分領域紮根，才有做成獨角獸的機會。”
提及這些經驗教訓的李國慶，褪去了看似狂妄的錶外衣，取而代之的是冷靜和反思。這樣的李國慶在公眾面前不多見，但是足够讓人見識到他的另一面，一個創業老炮兒看似癲狂的背後冷靜的魅力。
創始人的心態應該樂觀
曾有一句戲言，“走在中關村的大街上，十個人裡面有九個是CEO。”這些CEO們想過自己是否適合創業嗎？我把這個問題拋給了李國慶：“你適合創業嗎？你是一個合格的創業者嗎？”李國慶豪爽自信依舊：“我適合創業，但是在創業的流派裏，我屬於謹慎派。我性格很樂觀，屬於越挫越勇的。”
翻開李國慶的微博，第一條就個性十足。“我道德底線這麼高，甲方意識這麼强，這麼人文關懷，還能取得世俗意義上的商業成功，我TM挺知足。”可見，他認可了自己的成功，並且知足常樂。他說：“在圖書電商裏，我覺得自己是非常成功的。我改變了中國出版業。劉强東改變了哪個行業？馬雲改變了哪個行業？當當份額占了中國出版業的35%，人總得需要點社會符號來證明自己。我是快樂的創業者。”
李國慶出身並非富貴，創辦當當之前做圖書出版時住地下室。提及做圖書的緣由，李國慶談起了自己的初心。“我對這個行業情有獨鍾。我想做一件有影響力的事。”當當2015年紙書賣了5億册，電子書賣了1億册。著名演員陳坤笑稱李國慶是文殊菩薩，李國慶感覺很受用。
現時在當當負責開疆拓土的李國慶，有了一個新的抬頭--投資人。在問及他會選擇什麼樣的投資者時，他依舊樂觀且堅守觀點：“如果出現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李國慶，我會投。但是到現在都沒有找到，都被這幾年的環境污染了。現在創業者都想的是如何變成平臺，我希望看到更多的年輕人不要貪婪，要在細分領域做到撼動不了的獨角獸。”
曾投資過北大青鳥、百度、瑞星、華誼兄弟等成功企業的信中利國際控股董事長汪潮湧認為：冬天背後永遠是春天。無論是投資人還是創業者都要樂觀，做創投的人跟次級市場和做估收的人是不一樣的，做估值收益的人永遠看風險，做次級市場的人永遠看流動性，做創投的人是要看長遠，然後要樂觀。沒有所謂的過不去的檻，沒有所謂的寒冬，創業者和投資人要去尋找春天裡面的青苗，讓它成到秋天可以收穫。汪潮湧認為樂觀是創業者和投資人的必備心態。
創業之路阻且長，老炮兒李國慶一路走、
一路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