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時期,上層士族婦女與下層婦女地位如何?

從史籍得到的印象是:兩晉時期,上層士族婦女的地位有所提高,作風相當開放:下層婦女依然備受壓迫,苦難重重。這裡抨擊的對象,是貴族官宦之家的女主人們,是役使著婢僕妾媵的上層婦女。其實賈充女兒與韓壽偷情這種故事,無代不有,並能不反映晋代婦女作風的特點。

接下來小編帶你追尋歷史上真實的西晋與東晉,探索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歷史故事。

從史籍得到的印象是:兩晉時期,上層士族婦女的地位有所提高,作風相當開放:下層婦女依然備受壓迫,苦難重重。

一、兩晉上層婦女的作風

先看兩段對當時婦女作風深表不滿的抨擊之論。幹寶《晋紀總論》:

“其婦女,莊櫛織紅皆取成於婢僕,未嘗知女工絲臬之業、中饋酒食之事也。先時而婚,任情而動,故皆不耻淫逸之過,不拘妒忌之患。有逆於舅姑,有反易剛柔,有殺戳妾腰,有黷亂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又况責之聞四教於古,修貞順於今,以輔佐君子者哉!”

這裡抨擊的對象,是貴族官宦之家的女主人們,是役使著婢僕妾媵的上層婦女。

葛洪《抱樸子·疾謬篇》的責備則更具體:

“而今俗婦女,休其蠶織之業,廢其玄統之務,不績其麻,市也婆娑。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更相從詣,之適親戚,承星舉火,不已於行。多將侍從,韓曄盈路;婢使吏卒,錯雜如市。尋道褻謔,可憎可惡。或宿於他門,或冒夜而反。遊戲佛寺,觀視漁畋。登高涉水,出境慶吊。開車褰幃,周章城邑。杯觴路酌,弦歌行奏。轉相高尚,習非成俗。”

從“多將侍從”之語及活動的規模看,這些婦女也是上流社會的貴婦人。她們廣泛從事社交和旅遊觀光活動,相當開放了。

葛洪和幹寶都是晋人,又都是嚴謹的學者,這些話並無辭賦家的誇張,可以相信他們所抨擊的現象確實存在。不過他們的標準都是傳統儒學禮教,用這個標準來衡量,晋代的婦女簡直無法無天,太不成話了;而這恰恰證明,當時儒學衰微,禮教失去了原有的約束力量,婦女們擺脫繩索,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解放。

於是我們看到了婦女們“任情而動”的一些事例。人們也許首先想到“韓壽偷香”。其實賈充女兒與韓壽偷情這種故事,無代不有,並能不反映晋代婦女作風的特點。為晋代所僅見、前朝後代都沒有的故事是“贈帽王蒙”,《晋書·外戚·王蒙傳》;

“王蒙美姿容,……居貧,帽敗,自入市買之,嫗悅其貌,遺以新帽。”

是“擲果潘安”,《晋書·潘嶽傳》:

“嶽美姿儀,……少時常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之者,皆聯手縈繞,投之以果,遂滿車而歸。”

這兩個故事的特點是,婦女們公開地而不是隱秘地表露她們對美男子的喜愛,帶有中國古代軍見的類似現代西方的氣息。

《晋書·賈後傳》還透露了一點消息,“趙王倫、孫秀等因眾怨謀欲廢後。後數遭宮嬸微服於人間視聽,其謀頗泄。”這可以說是賈南風在使用女特務吧!既然宮女們可以換上便服出去探聽社會上有關政治的“小道消息”,可見當時婦女們在京都鬧市各種場合,都可以自由活動而不引人注意,婦女們外出活動確是自由得多了。

於是又可看到“反易剛柔”、“不拘妒忌之惡”的一些事例:

一、“(賈)充前妻李氏淑美有才行,……父豐誅,李氏坐流徙。後娶城陽太守郭配女(名槐),即廣城君也。武帝踐祚,李以大赦得還,帝特召充置左右夫人。……充乃答留,托以謙沖,不敢當兩夫人盛禮,實畏槐也。”

二、“(王)衍妻郭氏,賈後之親,藉中宮之勢,剛愎貪戾,聚斂無厭,好干預人事,衍患之而不能禁。

三、“(王導)妻曹氏性妒,導甚憚之,乃密營別館以處眾妾。曹氏知,將往焉,導恐妾被辱,遽令命駕,猶恐遲之,以所執麈尾柄驅牛而進。”

(以上均見《晋書》本傳》)

四、“謝公夫人幃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博暫見便下幃。太傅索更開,夫人雲:恐傷盛德。”

五、“桓宣武平蜀,以李勢妹為妾,甚有寵,常著齋後。主(南康公主)始不知,既聞,與數十婢拔白刃襲之。”

(以上見《世說·賢媛》)

賈充、王衍、王導、謝安、桓溫,都是西晋位列三公、威名顯赫的人物,卻都這樣怕老婆,按照封建禮教的觀點,真是剛柔易位、陰陽顛倒了。“婦者,伏也”的“三從“之德,丟得連影子都不見了。既然丈夫們管不了老婆,葛洪所說的婦女們縱恣無忌的遊樂,不就容易理解嗎?

豪家權門夫人們的地位既已提高,參預政治便意料中必有之事。這裡,賈南風的亂政倒可以不計因為後妃幹政歷代多有。非晋代之特徵。兩晉上層婦女參預政事者,上引王衍妻郭氏已有“好干預人事”之語,此外還有:

一、《賈充傳》:“郭槐怒,攘袂數充日,‘刊定律令,為佐命之功,我有其分!’”

晋武帝泰始四年(268)刊定律令,是晋初朝政中一件大事,武帝任命的起草班子由車騎將軍賈充、太傅鄭沖、司空荀顥、中書監荀勖、中軍將軍羊枯等公卿重臣組成。這樣重大的政治任務,郭槐居然聲稱“我有其分!”可以推測她是具體工作的組織者,是有政治才幹的。

二、《世說·惑溺篇》:“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頗預政事,納貲;蔡公謂之“雷尚書’。”

王導在東晉權傾朝野,這位‘雷尚書’扮演了承相內府辦公廳主任的角色,“走內線”來找她的人必定是很多的。

此外如《晋書·列女傳》所載羊耽妻辛憲英關於司馬懿誅曹爽的預測;孟昶妻周氏對於孟昶參加劉裕建義討桓玄的支持等事例,均表現了夫人們的政治觀察力和暗中所起的作用。正由於這類原因,在《陶侃傳》中出現了引人注目的一句話:

“及王敦平,(侃)遷都督荊、雍、益、梁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征西大將軍、荊州刺史,餘如故。楚郢士女莫不相慶。”

這個“女”字的出現絕非偶然。我們知道,“士女”連稱,歷來只見於嬉戲遊樂的機會;至於軍政大事提到人們的反映,總不外乎“人士”“士人”“士民”這類提法,象《陶侃傳》這樣提到“士女”的例子,實屬罕見。顯然,這是兩晉上層婦女社會政治地位提高的反映。她們雖然從不走上前臺,而在後臺的能量已為史家所不能輕忽了。

兩晉上層婦女社會政治地位某種程度的提高和作風上的開放,是漢末以來傳統儒教衰頹的結果,也是當時上層男士們脫落名教、嗜酒荒放的影響的產物。由阮藉、嵇康為首倡的名士放誕派,人數並不多,影響卻很大。嵇、阮之後,名載史傳的此派人物還有阮瞻、阮修、王澄、王忱、謝鯤、胡母輔之、王尼、畢卓等。他們的作風是“去巾幘,脫衣服,露醜惡,同禽獸”,縱恣無忌,其行為之怪誕也是前朝後代所罕見的。一批貴遊子弟也仿效他們。男士們放縱如是,女士們跟著開放一下也就不奇怪了

兩晉上層婦女的地位與作風,又與當時的門閥婚婚制度密切相關。門閥士族為維護自身的統治,婚姻關係上門第界限極嚴,士庶不通婚,結果有資格通婚的士族局限於一個小圈子。這種情勢,客觀上提高了高門婦女的身價。諺雲:“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兩晉士族的女兒同樣不愁嫁,士人能娶到高門之女引以為榮。這些靚女又受過良好的文化教育,因而,婚後的夫妻關係便是平起平坐,甚至妻子可以其門第之清高傲視丈夫。謝家才女謝道蘊就鄙視她的丈夫王凝之。《世說·世詆篇》又載:

“孫長樂兄弟就謝公宿,言至款雜。劉夫人在壁後聽之,具聞其語。謝公明日還,問昨客何從?劉對曰:‘它兄(劉惔)門未有如此賓客。謝深有愧色”。

連謝安這樣的豪門俊傑,還要受妻子這種嘲諷,等而下之者處境可知。漢代王吉上疏宣帝有雲:“漢家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詘於婦,逆陰陽之比特。”兩晉士人娶了高門小姐為妻,“夫詘於婦”的現象也自然出現了。

二、兩晉下層婦女的處境

不同階級的人生活於同一社會中,命運不同卻免不了互相影響,上對下的影響尤重。前文所述上層婦女的開放之風,必然波及庶族以下的廣大婦女。贈帽給王蒙的在市上賣帽子的婦女,當然是市井婦女。連臂縈繞攔住潘嶽的婦女,也很可能是承奉女主人意旨的僕婦丫頭。“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社會風氣歷來是這樣上行下效的。

但這終究不是全體。思想史家說魏晋時期是“人的覺醒”的時期。如果說兩晉士族的婦女們也有幸躋入“人的覺醒”之列的話,那麼,就在她們身邊的婢妾們卻處於不折不扣的非人的境地。她們如草芥,如牛馬,被任意踐踏以至殺戮。

極少數幸運兒以天賦獨厚、色藝雙絕而獲得主子的寵愛,如石崇的寵姬綠珠、王獻之的愛要桃葉之類。她們也可以過上豪華舒適的生活,但仍是妓妾,不是夫人,否則孫秀也不會向石崇指名索要綠珠了。有人儘管得到主子的寵倖,卻仍逃不掉為奴婢的折磨。《晋書·樂志》:“《團扇歌》者,中書令王瑉與嫂婢有情,愛好甚篤。嫂捶撻婢過苦。婢素善歌,而瑉好捉白團扇,故制此歌。”王瑉是王導的孫子,王珣的弟弟。嫂婢雖與他有情,卻難免受捶撻之苦。

身為婢妾,無端被砍、被殺的事太平常了:

一、《晋書·賈充傳》:“充婦廣城君郭槐。性妒忌。初,(充子)黎民年三歲,乳母抱之當閣。黎民見充入,喜笑,充就而拊之,槐望見,謂充私乳母,即鞭殺之。黎民戀念,發病而死。後又生男,過期,複為乳母所抱,充以手摩其頭。郭疑乳母,又殺之,兒亦思慕而死。”

二、《王衍傳》:“衍素輕趙王倫之為人。及倫篡位,衍陽狂斫婢以自免。”

三、《王敦傳》:“時王愷、石崇以豪侈相尚。愷嘗置酒,敦與導俱在坐,有女伎吹笛小失聲韻,愷便毆殺之。”“愷使美人行酒,以客飲不盡,輒殺之。”

這些被傷、被殺的乳母伎妾,全是無辜的,她們輕易地斷送了年輕的生命,與螻蟻無異。

婢女們還可以被當作贈品送人,更顯出她們不算人,只是某種東西。《世說·言語》:“桓征西治江陵城甚麗,會賓僚出江津望之,雲:‘若能目此城者,有賞。顧長康時為客在坐,目曰:‘遙望層城,丹樓如霞。桓即賞以二婢。”

寒族出身的陶淵明為彭澤令時,曾遣一奴回家助耕,附書給兒子說:“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奴婢伎妾們“亦人子也”,卻得不到人的待遇。她們的遭遇暴露了門閥士族的冷酷、殘忍;對照之下,也更顯出陶公人品的熠熠光輝。

最廣大的農民妻女們的狀況已全無可考。傅玄有一首《豫章行苦相篇》,透露了另一部分婦女的情狀。詩日:

苦相身為女,卑陋難再陳。

男兒當門戶,墮地自生神;

雄心志四海,萬裏望風塵。

女育無欣愛,不為家所珍。

長大逃深室,藏頭羞見人。

垂淚適他鄉,忽見雨絕雲。

低頭和顏色,素齒結朱唇。

跪拜無複數,婢妾如嚴賓。

情契约雲漢,葵藿仰陽春。

心乖甚水火,百惡集其身。

玉顏隨年變,丈夫多好新,

昔為形與影,今為胡與秦,

胡秦時相見,一絕逾參辰!

此詩對婦女所受的壓抑表達了深刻的同情。詩作於晋武帝時期,而反映的女孩子的處境,與前述高門婦女迥異。從“婢妾如嚴賓”之句,可以判斷為庶族階層的小家碧玉,她們婚前婚後完全在封建禮教規範的約束之中。這可以代表兩晉中層婦女的風貌。據《晋書.列女傳》所載,陶侃的母親湛氏,周頻的母親李絡秀,大體也處於這一階層。陶侃家貧,“湛氏每紡績資給之,”貴客範逵到門,“湛氏乃撤所臥新薦,自坐給其馬,又密截發賣與鄰人,供肴饌。”李絡秀還是個靚女時,貴客周浚到門,絡秀“與一婢於內宰猪羊,具數十人之饌,甚精辦。”這些人與“舍中饋之事,修周旋之好”的高門貴婦們不能相比,她們恭謹勤勞,拘守禮法,活得很辛苦;但比任人宰割的婢妾們的處境又好得多。

現在可以斷言,葛洪和幹寶所抨擊的作風開放的婦女,在兩晉全體婦女當中僅是極小的一部分,是特權階層的夫人小姐,唯有她們活得最瀟灑。然而這些人,與門閥士族的男士們代表“魏晉風度”一樣,是那個時代社會風尚的代表。唐代房玄齡等撰寫《晋書》,在《列女傳論》中痛斥晋代婦風:“自晋政陵夷,罕樹風檢,虧閑爽操,相趨成俗,……馳騖風埃,脫落名教,頹縱忘反,於茲為報。”這些話是有針對性的;而我們借助上文的分析,可以知道這些人是一小部分,不能等同於全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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