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釗:階級競爭與互助(1919.7.6)

Ruskin說過:“競爭的法則,常是死亡的法則。協合的法則,常是生存法則。”這都是互助的理想。這基礎就是協合、友誼、互助、博愛的精神。這最後的階級競爭,是改造社會組織的手段。總結一句話:我信人類不是爭鬥著掠奪著生活的,總應該是互助著友愛著生活的。

階級競爭與互助

李大釗

(1919.7.6)



Ruskin說過:“競爭的法則,常是死亡的法則。協合的法則,常是生存法則。”William Morris也說:“有友誼是天堂,沒有友誼是地獄”。這都是互助的理想。

一切形式的社會主義的根萌,都純粹是倫理的。協合與友誼,就是人類社會生活的普遍法則。

我們要曉得人間社會的生活,永遠受這個普遍法則的支配,就可以發見出來社會主義者共同一致認定的基礎,何時何處,都有他潜在。不論他是夢想的,或是科學的,都隨著他的知識與能力,把他的概念建立在這個基礎上。

這基礎就是協合、友誼、互助、博愛的精神。就是把家族的精神推及於四海,推及於人類全體的生活的精神。

我們試一翻Kropotkin的“互助論”(Mutual Aid),必可曉得“由人類以至禽獸都有他的生存權,依協合與友誼的精神構成社會本身的法則”的道理。我們在生物學上尋出來許多證據。自蟲鳥牲畜乃至人類,都是依互助而進化的,不是依戰爭而進化的。由此可以看出人類的進化,是由個人主義向協合與平等的方面走的一個長路程。

人類應該相愛互助,可能依互助而生存,而進化;不可依戰爭而生存,不能依戰爭而進化。這是我們確信不疑的道理。依人類最高的努力,從物心兩方面改造世界,改造人類,必能創造出來一個互助生存的世界。我信這是必然的事實。

與這“互助論”仿佛相反的,還有那“階級競爭(Class Struge)說”。

這個階級競爭說,是KarlMarx倡的,和他那經濟的歷史觀很有關係。他說人類的生產方法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變化,人類的社會關係又隨著人類生產方法的變化而變化,人類的精神的文化更隨著人類的社會關係的變化而變化。社會組織固然可以說是隨著生產力的變動而變動,但是社會組織的改造,必須假手於其社會內的多數人。而為改造運動的基礎勢力,又必發源於在現在的社會組織下立於不利地位的階級。那些居於有利地位的階級,除去少數有志的人,必都反對改造。一階級運動改造,一階級反對改造,遂以造成階級競爭的形勢。他在“共產宣言”裏說過:“所有從來的歷史,都是階級競爭的歷史。”又說:“從來社會的歷史都在階級對立中進行。”他的意思就是說自太古土地共有制崩壞以來,凡過去的歷史,社會的經濟構造,都建設在階級對立之上。所謂階級,就是指經濟上利害相反的階級。具體講出來,地主、資本家是有生產手段的階級,工人、農夫是沒有生產手段的階級。在原始社會,經濟上的科技不很發達,一個人的勞動,只能自給,並無餘裕,所以不發生階級。後來科技日精,經濟上發展日進,一人的勞動漸有餘裕。這個餘裕,就是剩餘勞工。剩餘勞工,漸次新增,持有生產手段的起來乘機奪取,遂造成階級對立的社會。到了生產力非常發展的時候,與現存的社會組織不相應,最後的階級爭鬥,就成了改造社會消泯階級的最後手段。

有許多人聽見這階級競爭說,很覺可怕,以為人類的生活,若是常此爭奪强掠殘殺,必沒有光明的希望,拿著階級競爭作改造社會的手段,結果怕造不出光明社會來,所以對於此說,很抱疑慮。

但是Marx明明的說:“所有從來的歷史,都是階級競爭的歷史。”又說:“資本家的生產關係,是社會的生產方法采敵對形態者的最後。”又說:“人類歷史的前史,以今日的社會組織終。”可見他並不是承認人類的全歷史,通過去未來都是階級競爭的歷史。他的階級競爭說,不過是把他的經濟史觀應用於人類歷史的前史一段,不是通用於人類歷史的全體。他是確信人類真歷史的第一頁當與互助的經濟組織同時肇啟。他是確信繼人類歷史的前史,應該辟一個真歷史的新紀元。

現在的世界,黑暗到了極點。我們為繼續人類的歷史,當然要起一個大變化。這個大變化,就是諾亞以後的大洪水,把從前階級競爭的世界洗得乾乾淨淨,洗出一個嶄新光明的互助的世界來。這最後的階級競爭,是階級社會自滅的途轍,必須經過的,必不能避免的。

在那人類歷史的前史時代,互助的精神並未滅絕,但因有與互助相反的社會組織,他在世間,逐不斷的被毀。人類的真歷史開始以後,那自私自利的惡萌,也不敢說就全然滅盡。但是互助的社會組織既然實現,那互助精神的火光,可以燒他,使他不能發生。

這最後的階級競爭,是改造社會組織的手段。這互助的原理是改造人類精神的信條。我們主張物心兩面的改造,靈肉一致的改造。

總結一句話:我信人類不是爭鬥著掠奪著生活的,總應該是互助著友愛著生活的。階級的競爭,快要息了。互助的光明,快要現了。我們可以覺悟了。


1919年7月6日
“每週評論”第29號
署名:守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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