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7-15第16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被称为“政治强人”的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在76岁的高龄上欲从政坛抽身引退，却引来其追随者的集体追问和民众的一片哭喊，结果被迫收回辞呈，继续在党政职位上延留到明年10月份。在马来西亚，人民关心更多的是这位政治家的智慧能仰仗多久；而到于他的苦衷，也许只有在他的亲人眼里才重要    
    【《马来西亚使者报》6月30日报道】6月22日，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第56次大会即将结束，马哈蒂尔总理突然宣布辞去巫统主席和国民阵线主席职务。巫统的高层人士赶忙阻止，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并把他搀扶到贵宾室内进行劝说。到底他们进了贵宾室后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本报记者为此采访了马哈蒂尔的第五个儿子达图·默克扎尼。以下是默克扎尼的讲述：
    辞职消息　突如其来
    当父亲说“我宣布辞职”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我想，“我没听错吧？”　当他再一次说“我要辞去我的职务，党内的一切职务”的时候，我立刻离开座位跑到台上。这时候我的母亲和哥哥还坐在包厢里。我到台上的时候，达图·希沙穆丁（巫青团团长），达图·斯里·拉菲达（贸工部部长）和巫统最高理事会的成员已经围住我父亲，不少人在哭。但是他还是说他考虑了很久，坚持要辞职。他一再要求让他把话说完。当时很乱，就听见帕拉（即副总理、巫统署理主席巴达维）宣布紧急动议，拒绝我父亲辞职。动议得到代表们的一致支持。然而我父亲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后来我说扶他到贵宾室去，他同意了。一路上很多人哭着要拥抱他，亲吻他的手。我一直扶着他到贵宾室。
    在贵宾室里，他反复要求让他把话讲完。事实上，他把辞职和辞职说明都写在讲话稿里了，他提到“第一，我要辞职”，显然是还有第二第三，可惜他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他还要说的是：保证不会离开党，强调继续为党奋斗；他要到基层去接近人民和党员，请求他们支持新的领导。
    我知道，此前他曾说过如果退休，他将放下所有职务，不管是党的还是政府的。
    欲退不能　甘苦自知
    我扶他坐在椅子上，然后问他：“爸，你做了些什么？”　他说时机到了，领导了巫统21年，这是他引退的最佳时机。我母亲也问他是否坚持退休，父亲说：“是。”他退休的念头是真的，不是开玩笑。根本就不是作秀。他说：“巫统安全了，党内外一致支持巫统，年轻一代参与了巫统的斗争，因此老的一代人退下来巫统也不会消失。”后来贵宾室里人多了，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以帕拉为首的巫统理事会成员都在房间里。他们敦促我父亲收回决定。
    后来我们带父亲进了贵宾室里面的卧室。帕拉发话：除了总理的家人别人不要进去。卧室里只留下母亲、哥哥和我跟父亲进行面谈。一进卧室，母亲就拥抱父亲，安慰他。母亲很平静。虽然还是很惊讶，但是她看上去并没有不安。
    我一再问他，是否明白做了什么。我跟他说这不是闹着玩的，不是小事。这是关系到国家利益的大事。
    父亲说：“是的。”他的确要退休。他认为现在是把巫统和政府的领导权交给他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帕拉的最好时机。他说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曾经想跟丹·士里·卡里尔（巫统秘书长）讨论这一问题，但是丹·士里·卡里尔说他根本就不能接受。丹·士里·卡里尔甚至说我父亲必须继续当总理领导国家。每当他试图提出退休，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任何方面的支持。这令他很失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才使得他的宣布引起的反应最小。在他来说，巫统的论坛是他宣布辞职的最合适的地方。他说，这是因为他是在国展大厦的独立厅接受的任命，因此他觉得这里也是他宣布退休的最合适的地方。然而代表们当场的反应令他大感意外。
    众议难排　收回决定
    后来，父亲让我出去见贵宾室里的巫统领导，他要我重申他退休的决定。当我走进贵宾室时，看到那里的气氛很紧张。里面站满了巫统的领导人。为了避免在巫统领导人中引起不好的影响，我没有按照父亲说的做。而是把帕拉及所有的副主席、希沙穆丁、拉菲达、丹·士里·卡里尔和阿扎丽娜（女巫青团团长）请到卧室里听我父亲自己说。最初帕拉请求我父亲收回决定。我父亲还是坚持。后来是拉菲达。她长篇大论不停地说。她说还需要马哈蒂尔的领导，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接着是达图·斯里·纳吉布（国防部长、巫统副主席）。他们不停地说，不停地劝。10分钟过去了，父亲还是在坚持。我请大家冷静一下。我说：“我们大家接受了主席21年的领导了。听他的话吧，就照他今天说的做吧。”
    拉菲达跳起来，转向我说：“我不接受。”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建议最高理事会开会讨论这事。慕希丁（巫统副主席）说大会已经拒绝主席的辞职。大会是巫统的绝对权威，这事就不再提了。我父亲说话之前，我们讨论了5分钟。后来我父亲说：“好吧！我再考虑考虑。”但是帕拉说：“这不够。”帕拉要的是，他本人出去宣布时必须说我父亲已经收回决定了。我父亲说：“好吧！”得到同意后，帕拉才回到独立厅的讲台上宣布我父亲已经收回决定。
    当时的气氛很紧张，有人在劝说，有人在流泪。其中的5个人：拉菲达、纳吉布、慕希丁、希沙穆丁和阿扎丽娜跪在我父亲面前哀求他。拉菲达一手扶在父亲的腿上，一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拉菲达和希沙穆丁都眼含热泪。
    拉菲达一直在不停地说。她反复说还需要马哈蒂尔的领导。她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还有很多问题要去面对和解决。”国家的问题，党内的问题，她的理由很多。虽然大家都在劝，但是她的声音最大，一直都听得见。她不停地说国家需要我父亲，反复说没有别人可以代替我父亲。
    顾国失家　有憾无悔
    令我感动的是，晚上我扶父亲进房间做祷告的时候，他请我原谅他。他说，他不得不再一次把巫统放在家庭之上。他说：“对不起，我不得不把党放在家庭之上。我说：“没关系，没问题。”他回答说：“不，请原谅。”
    我41岁了，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说明他很爱这个家。一直以来，我父亲是为了党、人民和国家作出牺牲，党、人民和国家的利益高于家庭的利益。
    我们全家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要退休。我母亲也不知道。从电视上看，当我父亲宣布的时候，坐在包厢里的她也很愕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总之，我们全家人听到他要退休都吓了一跳。　跟别的人一样，我们也在想他为什么要现在辞职。他为大家所接受，在巫统的地位没有受到威胁，甚至更加巩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好，那是为什么呢？
    对于辞职，连父亲自己也没想到，代表们，会议厅外甚至全国会有那样的反应。他是在家里看了晚上8点的电视新闻才知道。他看了所有的新闻频道。我们过一会儿换一个台。我们要让他自己看外面人民的反应，这样他才知道他的宣布引起什么样的反响。他没想到不接受他辞职的反应如此普遍。当天晚上，他不见任何人，电话也不接，只想跟家人在一起。我们兄弟姐妹都去了，带上孩子在那里过夜。
    侯门似海　隔绝亲情
    现在有人认为，父亲同意把辞职推迟到2003年10月不是要出席伊斯兰国家首脑会议，而是跟预计在明年举行的大选有关，这样的猜测是不对的。父亲的确是要出席伊斯兰国家首脑会议。伊斯兰国家领导人很尊敬他。他们常常希望听取他的想法。虽然不久前他宣布马来西亚是原教旨主义的伊斯兰国家，但是他还是被认为是中庸的伊斯兰领导人。
    关于大选这种事是父亲的秘密，我们都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在家里说。一直以来，家里都没有干预过他的政事。换句话说，他作任何决定都不会受家庭的影响。父亲明年离职，我们终于放心了。长久以来舆论对我们有太多的偏见，对我们有很多的指责，特别是有关他的孩子经商方面。我们希望他离任后这种诽谤会停止。
    我们作为儿女平时很难见到他。有时候一个月一次，有时候根本见不到他。要跟他一起吃饭，就得先打电话到总理府问当天他在哪儿吃饭，得先知道他的日程安排。这样，我妈妈不得不规定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天和儿孙们一起吃午饭。退休以后，我希望他有更多的时间与儿孙们在一起。
    我出生的时候不是作为总理的孩子出生的，后来当了21年总理的孩子。我一直相信到死的时候也不是作为总理的孩子死。我们一直盼着有那么一天，因为我们有一个繁忙的父亲的时间太长了。我们家从政21年够了。我
不想步我父亲的后尘。    父亲是个勤奋工作的人。他在吉隆坡的官邸后面建有一间手工室。在佩特拉的官邸他还没来得及干这些。可能退休后他会恢复自己的爱好。他喜欢看书，特别是历史书。所以在他的讲话中常常列举一些史例。　
    现在父母正在国外休假，他们都很健康。妈妈说我父亲身体很好，血压正常，一切都好。我妈打来电话时，爸爸正在意大利南部的海面上驾驶汽艇飞驰。
    总理偶弹伤心泪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感情丰富的马哈蒂尔曾多次在公开场合掉下男儿泪，赢得支持者的掌声，展现他刚柔并济的一面。在过去巫统代表大会上，谈到民族及贪污等问题时，他曾多次悲从中来，如前年11月，马哈蒂尔提及马来人的前途和贪污问题时，一度激动掉泪。去年6月巫统大会，他提到马来民族的斗争尚未结束时，再次哭泣。当时，台下台下所有人站立，报以热烈掌声。（香港《亚洲周刊》）
    
    巫统党员支持马哈蒂尔（香港《亚洲周刊》）
    
    马哈蒂尔流下伤心泪（香港《亚洲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