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当各家厨房传来饭菜香的时候,我们依然在手术室内战斗。“咕咕叫”的肚子,一直在催促着我们加紧干完。
这台手术,是临时加上来的。由于尝试顺产失败,紧急为她实施剖宫产。手术倒是没什么,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然而,在手术结束时,产妇的一个特殊变化,让我们所有人又紧张了一下。
手术结束的时候,我们要在麻醉记录单上清晰记录这台手术的输液量、尿量以及出血量。通过估算,以确定患者的血容量平衡,防止因失血过多或者补液不足产生的并发症。
护士低头查看了一下尿袋,大约有100毫升的尿。之后,我问正在按压子宫的妇科大夫出血量。妇科大夫一边用吸引器吸床单上的血、一边说:出血挺多的,就写500毫升吧。
听到妇科大夫的出血量回答后,我在麻醉记录单上记录了出血量。然而,当我正准备拔掉产妇的心电监护连线的时候,我感觉有些不对:这个麻醉是椎管内麻醉,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半麻”,这个麻醉最明显的特点是会导致患者血压下降。至于下降的程度,取决于是否有腹部巨大肿物或者子宫的压迫、血容量以及是否使用升压药等。但我非常清楚的是,由于这个产妇的血压下降比较少,就没用升压药。这就意味着,这个产妇的血压只能低于平时血压或者与平时血压接近。
急剧上升的心率和血压,让我的大脑飞速旋转着:难道产妇很疼?不可能啊,麻醉时间才一个小时。椎管内麻醉,至少也得两三个小时才能完全恢复疼痛感觉;难道是产妇并存嗜铬细胞瘤等足以使心率、血压飙升的基础疾病?不太可能,如果是那样,术中剖出孩子的那一阵子,产妇极度不舒适、腹部压力改变频繁,那个时候就会诱发嗜铬细胞瘤大量分泌儿茶酚胺、进而影响到心率血压了!
那会是什么原因?一时找不到明确答案的我,突然瞥到产妇眼角流下了眼泪。这时我明白了,我直接奔各种要命的情况去分析了,而恰恰忽略了情绪对心率和血压的影响。
我尝试着安慰她道:别哭啊,多少的事啊,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术后有止疼泵,也不会让你太遭罪的。
听到我这么一说,监护仪上明显回落的心率和血压表明,确实是情绪波动引起的。然而,她迟迟不说话,也让我心里很着急。
只要她不开口,就无法完全确认这个变化是由情绪波动引起的。医疗就是这样,医生可以努力七分,但如果患者不去坚持那三分,也很难达到百分之百的效果,这是一个需要医患双方共同努力的事。
好不容易,在大家都围过来劝她的时候,她终于张口了。喃喃的说:出那么多血啊?我是不是快死了?快把孩子抱过来,让我临死之前喂一口奶吧!
听到这话,放心之余,我的眼泪也在眼圈打转:这就是母性啊!
我明白了,原来是刚才妇科大夫说出血500毫升的时候,她误以为发生了大出血。其实,剖宫产手术中,取出胎盘、清理宫腔以及宫腔残留的血液加起来,三、五百毫升是很正常的。
有的人会问:出那么多血,人不会发生问题吧?不会的,这是因为,孕期为了提供给胎儿足够的血液供应,母体的血液通过自身稀释以及容量的增加,比未孕的时候明显增多。胎儿剖出去之后,子宫也随之缩小,不再蓄存血液。流出的血,基本和子宫蓄存的血相等。因此,就不会出现明显的低血容量迹象。
我坚毅的告诉她:放心吧,有我们在,不会让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