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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2-10第16版面所有文章内容

结婚进行曲响起……

    【台湾《联合报》文章】题:结婚进行曲响起……(作者 余之奥)
    一阵手忙脚乱中,我们结婚了。恍惚间,我们仿佛在24小时之中,见证了人生的悲欢喜泪,而欢喜与忧伤同住。
    鞭炮响起 嫁出迎入  新娘新郎 同饮交杯
    当我的母亲因为不舍女儿的出嫁,在新人拜别父母之际嚎啕哭泣时,紧邻着饭店几条街外的夫家,却为了迎接新成员的到来,正上下忙碌着。丢掉手中的扇子、撒下一地圆钱,我看着车窗外阳光如许,知道时间不会终止于此。
    车行前往夫家的一路上,只有静谧的空气流动着。媒人与司机之间偶有交谈,先生则悄悄为我扣上松脱了的鞋钩。展现在眼前的未来,是一段未知的漫漫旅程,是两个生命体的结合,也连结了两个家庭的生活。
    随着车队抵达,鞭炮声此起彼落地响起。四周围绕观看的邻人,等着一窥新娘的样貌,顺便沾染些许喜气。笑开了的童男,端着盛了橘子的红盘,依循大人的指令而动作,悬挂在礼车上方的竹子,则静静地环视着四方。
    每一个当新娘的女子,看起来都像玻璃橱窗里齿如齐贝、眼若弯月的娃娃。盖上头纱,接下新郎手中的捧花,跨过火盆,踩碎瓦片,同饮一斟交杯酒。
    贺喜潮涌 声声入耳  行礼如仪 恍然回神
    拎着白纱裙,拖曳着层层的裙摆,进洞房,奉茶,宴客,敬酒,送客,面对一室络绎不绝的贺喜声,久未谋面的亲友,摆出一样的笑容与姿态,隐隐然,只觉得自己在这里,却也不在这里,因为思绪还不及厘清,心情亦尚未调整,宾客皆已陆续离席,只留下一地杯盘狼藉。即使是四季如春的南部,过了冬至之后的夜晚,也不免带着些许寒意。华丽的礼服,单薄得只能蔽体。直到夜幕升起,隐身在许多张笑脸里的小阿姨,一声不响地绕到送客行列身后,悄悄为我拉起御寒的披肩,此时心底的一股暖流才让我回神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行将只身面对的未来。
    电影《海上钢琴师》(The Legend of 1900)中描述一位诞生于海上,同时也逝世于海上的演奏奇才,因出生年而被命名为“1900”的钢琴师,居住在来往于欧美间的一艘邮轮上,终其一生,都未曾接触陆地。
    离开海上这个念头,始终未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直到一个女孩的出现,深深地触动了他,这才让他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但最后,他终究选择留下,选择待在生长居住的船上,使用熟悉的键盘弹奏。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直到这艘日渐老旧不堪使用的船,面临炸毁的命运时,拒绝离开船上的“1900”才在临死前与友人的一段对话中透露了,当年为什么在踏上陆地的前一刻,选择折返船上;为什么步下了层层阶梯后,在众人的一片哗然中,将手中的帽子抛向大海,转身拾级而上。
    “当年,我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下船。”“1900”说道:“我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得了,我想站在陆地上,看海的样貌,听听海的声音……可是,当我准备踏上陆地时,突然惊觉自己看不到城市的尽头。城市是如此之大,然而,它的尽头在哪里,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城市的尽头,谁能告诉我,城市的尽头在哪里……其实,阻挡我踏出这一步的并不是眼前的景物,而是那没有出现在眼前的事物,是那些看不见的东西,阻止了我。”
    两人合奏 生命新页  牵他的手 走向未来
    未来,是看不见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住在蒙特街27号,深深打动自己的女孩或男孩,在某个被阳光扎得睁不开眼的7月里,突然决定上岸,只为了能够与他牵着手,一起站在陆地上看海,听听海的声音。
    然而,就像习惯了使用88个琴键演奏的钢琴师,无从想像如何运用无止尽的键盘创作音乐一般;我们也害怕一不小心坐错了位子,弹错了琴,奏不出属于自己生命的乐章,所以,“1900”说:“Land is a ship too big for me……It's music I don't know how to make.(陆地对我来说是一艘太大的船……我无法弹奏出生命的乐章。)”
    看不到尽头的城市,犹如一架上帝专属的琴,而有着无限琴键的钢琴,不是凡人能够演奏的乐器,它是上帝的乐器,没有人能够预先知道,踏出这一步的结果,也没有人能够预知,在每一艘驶出港口的生命之船上,将会创作出什么样的旋律。或许,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一个拒绝上岸,却又渴望靠岸的钢琴师,徘徊在海洋与陆地之间。
    此刻,一屋子宾客云集,但是,当我牵着另一只手,缓缓步入礼堂时,眼前只剩一片空白,恍惚间,我仿佛看到那个躲在船舱里,隔着玻璃窗窥视人们来去的小孩,挥挥手,静静地道别了大海。听着“结婚进行曲”在耳际悠扬响起,我知道,时间将终止于此。

教你幽默到心田

    【台湾《讲义杂志》双周刊12月5日一期文章】题:教你幽默到心田(作者 刘墉)
    有人说中国人是最缺乏幽默感的民族。这一点,我不同意,因为我从小发现中国人处处在表现幽默。
    就从小谈起吧——
    小时候,我右邻的兄弟吵架。
    “你欺侮我,我去告奶奶。”弟弟哭着说。
    “你去告啊,别说告奶奶了,告子宫我也不怕。”
    那家的奶奶也有意思,她子宫长瘤,开刀割除。
    老太太就把几个儿子叫到床前说:“儿子啊,你们的老家搬家啦。”
    我那时的左邻也很有意思,那家的阿姨跟我母亲聊天,不知聊到什么,说:“男人嘴大吃四方,女人嘴大吃裤裆。”
    “不是吃裤裆,是吃家当。”我母亲纠正她。
    “吃家当有啥意思?吃裤裆才过瘾嘛。”
    那时我才不到十岁,耳朵可尖得很,偷偷笑了好一阵子,甚至笑到今天。
    上中学,我的英文老师也很幽默。
    最记得教“危险(Dangerous)”这个词。
    “想想‘单脚拉屎’,多危险。”老师说。
    进大学,老师们都是“书画名家”,那幽默就更上路了。
    记得有位教授接到一个朋友送来的古画,请他鉴定,明明是假的,他居然也盖鉴定的印章,而且一边盖,一边说:“唉,如果是行家看到,一定了解我是因为人情,不得不这么做。如果是外行看到,反正他是外行,没什么关系。”
    他这文人的歪理,后来被我写在书里批评,却不能不说他很幽默。
    大学毕业,我进了中视新闻部。
    记得有一次参加《传记文学》周年酒会。《传记文学》的创办人致词,笑说:“这杂志把死人办活了,把活人办死了,把我自己办老了。”
    短短三句话,幽默地道出他几十年的辛苦和成就,以及对人生的感叹,更是令我佩服。
    出国之后,因为教文学和艺术的课,常读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更对中国人的幽默叹服不已。
    譬如在唐人的幽默故事里,说有一天弄臣犯了错,皇帝把他推下御花园的池子,再把他拉上来问:“怎么样?你在水里有没有见到屈原哪?没见到,就再把你推下去。” “臣见到屈原了。”弄臣居然说。
    皇帝笑起来,追问:“屈原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弄臣说,“他说他没遇上好主子,所以投了水,我有这么英明的皇帝,为什么也要投水?”
    幽默居然可以救命,实在令人惊讶。
    至于中国人在对对联时表现的幽默,就更令我叹服了。
    譬如有个学生上课时身上痒,东抓抓西抓抓,把老师弄火了,给他出个上联——
    “抓抓痒痒,痒痒抓抓,愈抓愈痒,愈痒愈抓”。
    学生对不出来,挨了揍,哭回家,爸爸见到了,说这有什么稀奇?老子给你写下联,明天拿回去。
    学生第二天把老子写的下联交给老师——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这对子,多损,又多幽默啊!
    这对联的幽默不是中国人才有的吗?
    幽默的妙用真多!
    夫妻之间有了幽默,八成不会“成仇”,因为那仇还没成,就被幽默化解了;同事之间有了幽默,八成不致闹僵,因为本来会造成冲突的“直言”,都用幽默作了“暗示”。
    至于这个世界有了幽默,才显得有意思,“一笑解千愁”,你不见在经济低迷的时候,人们反而爱说笑话吗?因为笑话往往讽刺时事,借着那一笑,人们化解了心中的郁闷。
    幽默最大的妙用,就是不伤情——把要说的都婉转地说了,又好像没有真说;仿佛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却又可能是“言者有心”,只是装作无心的样子。
    想想,历史上多少名臣,不就靠这种本事,“拐弯抹角”地劝谏了君王吗?
    所以幽默也像太极拳,它有软中带硬、实中带虚、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最后,让我举近代才女林徽音的幽默作结尾吧。
    当林徽音放弃徐志摩,跟梁思成结婚之后,梁思成问林徽音:“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林徽音笑笑,淡淡地说了一句话:“看样子,我要用一生来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让我们再三咀嚼这一代才女的机智与幽默,在她那一句话里,包含了多少人生的“不能承受之轻”啊!
    幽默常常就是一种不能承受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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